晨光微曦,洛阳城外的西山仍笼罩在一片寒雾之中。百里弘毅立于山道旁,望着前方疾驰而来的臧海,心中一沉。
那柄剑锋直指他咽喉而来,却在即将触及之际微微偏转,擦着他颈侧掠过,割下一缕发丝。臧海身形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又被冰冷取代,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着,再度挥剑袭来。
百里弘毅避让间,目光紧锁对方神情。他太熟悉臧海的眼神了——此刻虽冷若冰霜,可那眉宇间隐约浮现的痛楚与迟疑,却骗不过他的心。
“稚奴!”他厉喝一声,声音穿透剑风,“你到底怎么了?”
臧海脚步微滞,喉头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却终究未能吐出一个字。他咬牙举剑再攻,动作比先前更加凌厉,却总在最后关头略显迟缓,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在与他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百里弘毅越战越惊,手中长剑未下狠招,只是一味闪避。他不愿伤他,更不愿相信眼前之人真是背叛者。
远处林中,赵秉文负手而立,唇角含笑,低声呢喃:“藏得够深的……可惜,棋子终究只是棋子。”
他掌心符咒微动,一道黑气悄然渗入虚空,直追臧海而去。
刹那间,臧海浑身一震,额头青筋暴起,额角冷汗如雨,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力量撕扯着,痛苦地跪倒在地。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住手!”百里弘毅见状,怒喝一声,飞身扑上,将臧海护于身后。
赵秉文轻笑:“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话音未落,身影已隐入林中,只余一抹残影随风飘散。
百里弘毅来不及追击,转身扶住臧海,只见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嘴唇紧抿,似乎在极力压制某种痛苦。
“稚奴……”他低唤,声音几近颤抖。
臧海缓缓抬头,眼神涣散,却在对上百里弘毅的目光时,忽然流露出一丝近乎绝望的哀求。
那一瞬,百里弘毅心口猛地一颤。
他终于确信——臧海并非自愿。
夜色渐浓,百里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沉默的身影。
臧海蜷坐在角落,双臂环膝,额头抵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角冷汗不断滑落,呼吸沉重而不稳。
百里弘毅守在他身旁,目光未曾移开半分。他早已察觉,臧海的异常不止是意志受控那么简单——更像是某种蛊术作祟。
“你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低声问。
臧海没有回应,只是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沉睡。
百里弘毅伸手探向他的脉搏,指尖触到的一刻,心头猛然一震——脉象紊乱,气息游走不定,竟似有异物在其经脉中穿行。
他皱眉思索片刻,忽而起身翻阅案上典籍,翻至一页,瞳孔骤然收缩。
“傀儡蛊……”他喃喃念出书页上的字样,心跳随之加快。
此蛊极为罕见,传闻出自西域秘术,以符咒为引,植入人体后能逐步侵蚀神识,最终使其沦为完全听命于施术者的傀儡。而更可怕的是,这种蛊毒不仅控制行为,还能唤醒宿主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与执念,将其化为驱动其行动的力量。
难怪臧海方才神色变幻,仿佛在经历某种难以承受的折磨。
百里弘毅合上书册,望向臧海的目光多了几分心疼。
他必须查明真相。
翌日清晨,百里弘毅独自前往太医署,借口查验旧方,翻阅古籍,试图寻找破解之法。然而所见皆为空谈,唯有寥寥数语提及“傀儡蛊”需由施术者亲自解除,否则便只能任其吞噬神智,直至宿主彻底沦为死物。
他攥紧拳头,心绪难平。
回到府中,臧海仍在昏沉之中,呼吸微弱,额角滚烫。百里弘毅守在一旁,寸步不离,心中焦虑愈甚。
夜深人静之时,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玉佩,那是当年在边陲所得,据说乃前朝皇室遗物,或许能助他窥探蛛丝马迹。
他将玉佩贴近臧海心口,果然感应到一股奇异波动自其中传来,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百里弘毅眉头紧蹙,正欲细查,忽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
他迅速回身,只见窗棂微启,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他追出房门,却已不见踪影。唯有一张短笺飘落在地。
他拾起展开,只见上面仅有一行小楷:
“若真想救他,三日后子时,城南荒寺见。”
落款无名,唯有一枚暗红色印记,形如鬼面。
百里弘毅凝视良久,终将短笺收入袖中。
他知道,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但他也明白,一旦踏足其中,便是踏入深渊。
臧海醒来已是第三日清晨。
他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百里弘毅伏案而眠,肩头披着一件外袍,显然是彻夜未眠。
他怔怔望着那人熟睡的侧脸,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夜一幕幕清晰浮现——赵秉文的话语、体内的剧痛、还有那句几乎令他崩溃的指控:你杀了他们……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回忆。
可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得让他无法否认。
他缓缓坐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痕迹,那是傀儡蛊留下的烙印,隐隐发黑,如同一条盘踞在皮肤下的蛇。
“你醒了。”百里弘毅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关切。
臧海愣了一下,随即垂眸:“我……又做了什么吗?”
百里弘毅看着他,沉默片刻,才道:“你攻击了我。”
臧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惶恐。
“我没……”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百里弘毅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但我需要你知道,我会找出真相。”
臧海喉咙动了动,终是低下头,轻声道:“别管我了……我不想连累你。”
“你这是在逃避。”百里弘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陪你面对的。”
臧海抬起头,眼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脆弱。
“如果……我真的做过那些事呢?”
“那就让我帮你找回真相。”百里弘毅握住他的手,力道坚定,“无论过去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臧海怔怔望着他,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可现实,已不容他退缩。
子时将至,城南荒寺钟声低鸣,夜风裹挟着枯叶扫过石阶,发出沙沙声响。
百里弘毅独自一人踏入庙门,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檐角铜铃轻响。
他站在殿前,低声开口:“我来了。”
黑暗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衣袂翻飞,面容模糊。
“很好。”那人声音低沉,“你愿意为了他,走入这局棋,我很欣赏。”
百里弘毅目光一凛:“你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抬手掀开兜帽。
月光洒落,映出一张清俊却陌生的脸。
“我是谁?”那人淡淡一笑,“我是你们都未曾见过的‘面具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