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雨,总带着些缠绵的意味。
结婚后的第三个秋天,庄图南在设计稿上画完最后一笔时,窗外的雨丝正斜斜地织着。苏悦端着刚温好的桂花酒走进来,木托盘上还放着两碟茴香豆,是巷口老张家新腌的。
“在想什么?”她把酒杯推到他手边,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节。
庄图南抬头时,目光恰好落在墙上那幅装裱好的素描上——是多年前他为苏悦画的肖像,少女坐在钢琴前,马尾辫垂在肩头,铅笔线条里藏着少年人笨拙的珍重。“在想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笑了笑,“你弹的那首《致爱丽丝》,跑调跑到我以为是新曲子。”
苏悦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雨声里,隐约能听见隔壁庄家传来的热闹——庄超英又在跟黄玲念叨社区老年大学的书法课,庄筱婷的儿子正缠着林栋哲要去买糖画,向鹏飞的货车驶过巷口时按了声短笛,惊飞了檐下几只躲雨的麻雀。
这些声音,和三十年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去年冬天,苏悦的钢琴搬回了小巷。那架陪她从少女走到中年的旧钢琴,被庄图南亲手做了新的琴凳,凳脚刻着细小的音符。有时周末午后,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琴键上,她会弹起当年那首跑调的《致爱丽丝》,庄图南就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手里拿着建筑模型,听着听着便出了神。
他们的女儿今年刚上小学,书包上挂着庄图南做的木质书签,上面刻着巷子里的老槐树。每天放学,小姑娘都会像当年的庄图南一样,背着书包穿过青石板路,老远就喊着“爸爸”“妈妈”,声音清脆得像檐角的风铃。
雨停的时候,庄图南牵起苏悦的手走到巷口。老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不远处,庄超英正指挥着向鹏飞和林栋哲给社区的宣传栏刷油漆,黄玲和庄筱婷在一旁择菜,说笑着谁家的孙子又考了满分。
“你看,”苏悦轻声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庄图南握紧了她的手。是啊,时光会带走蝉鸣和冰棍的甜,会让青丝染上白霜,却带不走小巷里的烟火气,带不走那些藏在砖瓦缝隙里的牵挂。就像他设计的建筑总要留一扇朝南的窗,就像苏悦的琴声里总有苏州的温柔,他们的故事,早已和这条小巷紧紧缠在了一起,成为岁月里最安稳的注脚。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桂花的香气。庄图南低头,在苏悦的额角印下一个轻吻,像许多年前那个夏夜,他偷偷放在她书桌里的那朵白茉莉,干净又绵长。
小巷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