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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复仇

证据确凿

这具尸体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像一截被随意丢弃的朽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将他暴露得无所遁形。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特殊的味道——消毒水的尖锐、福尔马林的刺鼻,还有若有若无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腐败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反胃的冰冷甜腻。每一次吸气,这股味道都像细小的冰针,顺着鼻腔一路扎进肺里。我站在解剖台边,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具曾经名为“王强”的躯壳。他腹腔敞开,如同一个被粗鲁拆开的廉价快递盒子,里面盛放的脏器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湿漉漉的、死气沉沉的暗红。

“老陈,愣什么呢?赶紧搭把手!”法医室的门被推开,队长赵刚的大嗓门带着一股热风撞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的阴冷,却又显得格格不入。他几步跨到台前,粗糙的手指套着乳胶手套,毫无顾忌地拨弄着王强被摘出来的肝脏,像是在菜市场掂量一块猪肉的分量。那动作透着一股职业性的麻木,也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惊叹。

“瞅瞅这切口,”赵刚啧啧有声,指尖划过肝脏边缘那处平滑得不可思议的断缘,又指向脾脏被摘除后留下的空腔,“脾门血管结扎得多漂亮!简直跟教科书上印出来的一样。干净,利索,没一丝多余的拉扯损伤。”他抬起头,环视着围在解剖台边的几个年轻刑警,“看见没?什么叫专业?凶手这活儿干的,绝了!这他妈是手艺,是艺术!我老赵干了二十年刑警,头回见着这么讲究的‘作品’。”

旁边刚分来不久的小李,脸还带着点青涩,此刻也凑近了些,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被完美分割的脏器,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钦佩:“队长说得对!这凶手……脑子怎么长的?太冷静了吧!感觉他压根不是在杀人,是在……在搞外科手术?”他声音压低了,带着点敬畏的颤抖。

另一个同事老张,资深痕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语气却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复杂感慨:“不止是手法。现场干净得邪门,别说指纹脚印了,连根可疑的头发丝都没留下。这反侦察意识……强得离谱。感觉他比我们还懂流程,每一步都算得死死的。”

“没错!”赵刚重重一拍大腿,震得解剖台似乎都晃了一下,“这就是个天才!冷血的犯罪天才!心思缜密到可怕,下手稳准狠。这种人……”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和亢奋,“……绝对有前科!跑不了!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揪出来!”

同事们嗡嗡的议论声和赵刚斩钉截铁的断言在冰冷的空气中碰撞、发酵。那些词汇像冰雹一样砸进我的耳朵里:“艺术”、“天才”、“冷血”、“专业”、“比我们还懂流程”……每一个词都带着尖锐的棱角,刮擦着我的耳膜。我微微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自己戴着乳胶手套的手上。这双手此刻正稳稳地捏着一把银亮的手术刀,刀尖在无影灯下反射着一点冷酷的寒芒。口罩严实地覆盖着我的下半张脸,紧绷的布料下面,那块肌肉不受控制地向上牵扯。那是一个无声的、扭曲的笑容。

天才?冷血?

他们当然找不到凶手。因为此刻,那个被他们称为“犯罪艺术家”的人,就站在这里,穿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制服,胸前别着代表正义的警徽,手里握着解剖他“作品”的刀具。

藏匿?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警方的搜查逻辑,清楚他们会在哪里布网,会在哪里掘地三尺,又会在哪里轻易地疏忽。那些逻辑,那些流程,那些思维定式,早已在无数次的加班、会议、卷宗分析中,刻进了我的骨髓里。

就像当年,在那座灯火彻夜通明、如同巨大钢铁蜂巢的互联网大厦里。我的工位在十七楼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繁华的CBD夜景,霓虹闪烁,永不疲倦。而窗内,是无穷无尽的需求文档、代码行、线上告警的猩红提示。凌晨两点的空气浑浊不堪,混杂着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外卖盒堆积的酸腐味道,以及几十台电脑主机散发出的沉闷热量。显示器惨白的光映着一张张同样惨白、写满麻木与疲惫的脸。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两把小锤在里面不知疲倦地敲打。连续熬了第三个通宵,眼前屏幕上滚动的字符开始扭曲、模糊,像一群蠕动的黑色蛆虫。胃里空空如也,却翻腾着灼烧般的恶心感。

“陈默!上周的转化漏斗分析报告呢?晨会要用!” 产品经理尖利的女声像一把锥子,穿透厚重的疲惫,狠狠扎进我的后脑。她踩着细高跟,“哒哒哒”地冲到我桌旁,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显示器上。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嘶哑:“王经理,那个数据源……凌晨ETL任务又跑挂了,我正在排查……”

“我不管什么ETL任务!”她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快速开合,“我只要结果!结果懂吗?十点前必须发出来!公司花钱不是养闲人的!KPI!ROI!懂不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她身后,部门总监那张油光发亮的脸在玻璃隔断后晃了一下,眼神冷漠得像在打量一台即将报废的机器。

KPI。ROI。这些冰冷的字母缩写,像无形的绞索,一圈圈勒紧我的脖子,榨取着每一滴精力和健康。我的价值,被精确地换算成报表上的数字。血肉?不过是这台庞大机器运转所需的、随时可以替换的廉价燃料罢了。

记忆的碎片带着粘稠的恶意涌上来,夹杂着显示器刺眼的白光和产品经理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将我从那片令人窒息的泥沼中猛地拽回现实。是解剖刀。银亮的金属紧贴着皮肤,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传递着一种坚硬而熟悉的质感。

我垂眸。手术刀锋利的尖端,正稳稳地点在王强那颗被摘除下来、放在不锈钢托盘的暗红色心脏上。心外膜光滑,心室壁的肌肉纹理在强光下清晰可见。我的动作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刀尖沿着心脏表面一条天然的沟壑缓缓滑过,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慰藉的平静,瞬间冲刷掉了记忆里产品经理尖锐的咆哮和显示器刺眼的光芒。一种绝对的掌控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所有残留的眩晕和恶心。

“陈工!你这进度太慢了!整个项目组都在等你!” 技术总监那张虚伪的笑脸在记忆里晃动。

“默哥,帮个忙,这个紧急需求帮我顶一下,我老婆快生了……” 同事疲惫而歉意的声音。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咱们这儿,身体是公司的固定资产,折旧快点慢点,都得给我转起来!” 年终聚餐时,某位高层醉醺醺的“箴言”。

这些声音,这些面孔,像沉渣一样在意识深处翻腾。而此刻,刀尖下这团已经停止跳动的肉块,却显得如此简单,如此安静。没有无休止的需求变更,没有推诿甩锅,没有虚伪的PUA话术。它就在这里,沉默地、彻底地服从着我的意志。切割它,分析它,掌控它的一切秘密。这种纯粹感,令人上瘾。

“老陈?陈默!”赵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疑惑,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大概看出我片刻的走神。“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发现什么疑点了?”

我抬起头,口罩很好地掩饰了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透过护目镜,平静地迎上赵刚探究的目光。我缓缓抬起握着手术刀的手,刀尖指向心脏左前降支冠状动脉一处极其微小的断面。

“赵队,”我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法医特有的那种冷静的叙述感,“看这里。冠状动脉的离断口。边缘锐利整齐,没有撕裂伤,没有生活反应迹象。结合他胃内容物检验报告里检测出的高浓度巴比妥类药物残留……”我顿了一下,让信息充分沉淀,“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先使用药物使其深度昏迷,失去所有抵抗和感知能力后,再进行的心脏摘除。手法……极度高效、冷静,力求目标在无痛苦状态下被‘处理’。” 我刻意在“处理”这个词上,用了极其轻微、却又能被清晰捕捉到的重音。

赵刚凑近了些,粗糙的手指几乎要碰到那颗心脏,眼神锐利如鹰隼:“无痛苦?处理?妈的,这王八蛋还挺‘人道’?”他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和难以置信的寒意。

“从技术层面看,确实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目标的痛苦,也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目标在过程中挣扎导致留下痕迹的风险。”我补充道,语气依旧平铺直叙,像是在分析一个纯粹的机械流程,“这是……最优解。”

赵刚直起身,重重哼了一声:“最优解?我看是冷血到家的最优解!这畜生,把人命当什么了?当流水线上的零件吗?拆得这么‘完美’!”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不锈钢器械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震得托盘里的器械嗡嗡作响。“查!给我往死里查!他王强一个放高利贷逼死人的烂货,仇家海了去了!重点排查他最近逼过债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还有他那个刚被他甩了的小三,听说闹得挺凶!一个都别放过!”

同事们立刻应声,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弥漫着追猎的兴奋。目标被锁定了——那些被王强踩在脚下的“垃圾”,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可怜虫。这正是我精心铺设的轨道。愤怒的债务人,因爱生恨的情妇……多么完美的嫌疑人池。他们的愤怒、绝望、不堪的过往,都将成为掩盖我真正轨迹的厚重幕布。警方的视线,会像探照灯一样,牢牢锁定在这些显而易见的“社会垃圾”身上,在他们混乱的生活泥潭里反复翻搅。

而我?我只是一名沉默、专业、偶尔会为凶手那“精湛技艺”而流露出些许职业性惊叹的法医助手。一个局外人。一个记录者。一个……隐藏在聚光灯阴影里的导演。

我微微颔首,表示收到指令。目光重新落回解剖台上那具被彻底拆解、分析完毕的躯壳。王强那张曾经写满贪婪和暴戾的脸,此刻在解剖灯下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灰败,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残留着最后时刻凝固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再也不能用那双眼睛居高临下地逼视那些被他吸干骨髓的可怜人了。

回收。我在心里默念。

就像当年那台名为“公司”的庞大机器,用KPI和OKR作为精密的齿轮,将我们这些“人肉干电池”的血肉、精力、时间,一丝不剩地榨取、压榨,转化为报表上冰冷的增长曲线。然后,将耗尽残值、濒临报废的我们,像丢弃一袋真正的垃圾一样,随意地扫地出门。没有补偿,没有尊严,只有一句冰冷的“优化调整”或“结构性淘汰”。

如今,轮到我,用另一种方式,另一种更精准、更可控、更彻底的方式,来执行回收程序。目标不再是抽象的增长数字,而是这些具体的社会毒瘤——王强这样吸食他人骨髓的高利贷者,李副总那样系统性压榨员工血肉的职场屠夫,还有更多名单上那些道貌岸然、用规则和权力合法施暴的“垃圾”。

我的手法,必须比那台公司的机器更精密,更无情,更无迹可寻。

解剖结束。脱掉沾满福尔马林和血腥气息的一次性手术衣、手套、口罩,将它们连同王强残留的最后一点生物信息,一起丢进标着“高危医疗废弃物”的黄色垃圾桶。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双手,一遍又一遍,皮肤被搓得发红,仿佛要洗掉某种看不见的污渍。水流声在寂静的法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办公室,属于我的角落。桌上堆着厚厚的卷宗,旁边放着一个半旧的保温杯。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旧家具的味道。我拉开抽屉,发出轻微而干涩的摩擦声。抽屉里很空,除了几支笔、一个笔记本,最深处躺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U盘。它的塑料外壳被磨得有些光滑,没有任何标识。

我把它拿了出来,冰冷的金属接口硌着掌心。插进加密电脑的USB口,屏幕幽幽亮起,输入一串冗长复杂的密码。一个隐藏的文件夹被打开。里面没有图片,没有视频,只有一份纯文本的名单。

光标在屏幕上无声地跳动。我凝视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王强。他的信息占据着几行简洁的文字:姓名、职业(高利贷催收)、主要劣迹(逼死张某某、致残李某某)、常用活动轨迹(金鼎夜总会、城北赌档、情妇住所地址)、社会关系(仇家列表:张某某家属、李某某家属……赵某情妇)。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片刻。然后,按下Delete键。那个名字,连同他肮脏的过往和最终的结局,瞬间从屏幕上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硬盘发出极轻微的“嚓”一声,完成了数据的彻底清除。

名单向下滚动。

下一条记录跳入视野:

【目标:李国栋】

【身份:前科思互联技术有限公司 副总裁】

【劣迹:系统性压榨、职场PUA致员工重度抑郁自杀(2018年张明)、恶意裁员拒付赔偿金(多名)、性骚扰(内部和解掩盖)】

【习惯:每周三晚8点,独自前往“静心”高端水疗会所(VIP3号包厢),停留至11点。司机在停车场等候。路线固定:公司地下车库 -> 滨河大道 -> 静心会所专属地下车库(无公共监控)。】

我的目光在“每周三晚8点”、“独自”、“专属地下车库(无公共监控)”这几个词上停留了数秒。屏幕上冷白的光映在我毫无波澜的瞳孔里,像深潭倒映着月光。

今晚,就是周三。

我关掉文档,拔出U盘,它温热的金属外壳很快在空气中冷却。将它放回抽屉最深处,关上。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带着一阵风。是小李,脸上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红晕,手里捏着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热度的报告纸,兴奋地挥舞着。

“陈哥!有重大发现!”他几步冲到我桌前,把报告拍在桌上,手指点着其中一行,“技侦那边把王强手机最后几天的通讯记录和定位轨迹复原了!你猜怎么着?他死前最后接的一个电话,是个完全查不到来源的网络虚拟号!就在他遇害前大概一小时!位置就在他家附近!”

他喘了口气,眼睛发亮,像是发现了宝藏:“而且,我们排查他最近逼债的对象,发现有个叫刘三的,老婆被他逼得跳楼了,自己也被打断了腿!这家伙,有重大作案嫌疑!他以前在屠宰场干过,懂解剖!时间也对得上!赵队已经带人去抓了!”

我拿起那份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和时间点,停留在那个被标记出来的虚拟号码和它出现的时间、地点上。一切都严丝合缝,指向那个愤怒的、绝望的、有“专业背景”的刘三。

“很好。”我点点头,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方向很明确。刘三的屠宰场经历……的确能解释部分手法。” 我把报告轻轻放回桌上,指尖在冰冷的纸面上停留了一瞬。

“是啊!总算有突破了!”小李搓着手,脸上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赵队说这次一定要钉死他!陈哥,你这边的尸检报告是铁证啊!完美印证了凶手有解剖经验!太关键了!”

“分内工作。”我简短地回答,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辛苦了。我出去透透气。”

走出市局沉重的大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迎面扑来,吹散了法医室里残留的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钢筋水泥森林涂抹上一层虚假的暖金色。街道上车水马龙,鸣笛声、人语声汇成一片模糊的噪音背景。我汇入下班的人流,步伐稳定,神情与周围那些带着一天疲惫、赶着归家或赴约的人们并无二致。

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一个穿着便装、面容疲惫、沉默寡行的普通刑警,在这座城市的黄昏里,是最不起眼的背景板。

我穿过喧闹的步行街,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路边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大众轿车,车身蒙着一层薄灰。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电子元件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我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平稳地汇入车流。

车载导航屏幕亮起,一个绿色的箭头清晰地指向城东——“静心”高端水疗会所的方向。滨河大道的路况信息显示为绿色畅通。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都市光影。红灯亮起,我停在车流中。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方向盘,发出极有规律的、细微的哒哒声。

脑海里,不再有王强被剖开的胸腔,不再有赵刚的怒吼,不再有小李兴奋的报告。所有的画面都褪去了。

只剩下一条清晰的、冰冷的逻辑链条,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运转:

李国栋。每周三晚8点。独自。静心会所。VIP3号包厢。专属地下车库。无公共监控。路线:滨河大道 -> 会所车库入口。

司机在停车场等候。这意味着,在进入车库入口后,到电梯间那短短几十米的封闭通道里,李国栋是完全独处的。一个监控的绝对盲区。时间窗口:从下车到进入电梯,大约90秒。

90秒。

足够了。

对于一台高效、精准的执行程序而言,90秒,足以完成一次彻底的“回收”。

绿灯亮起。车流缓缓移动。我松开刹车,踩下油门。灰色大众悄无声息地加速,融入前方川流不息的光河之中,朝着城东,朝着那个早已标记好的坐标点,平稳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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