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安缓缓站起身的动作,像慢放的镜头。墨绿丝袍垂落,勾勒出笔直的脊线。赤足踩在厚密的地毯上,如同踩在云端,无声无息。
林希安“带这种脏东西回家……”
严浩翔“脏东西?”
严浩翔“林希安,你看看清楚!是你!是你像个疯子一样,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把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你让她在公司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
严浩翔猛地向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她吞噬。他指着地上的陈薇,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
严浩翔“你为了那条破项链?!
严浩翔“就对一个无辜的下属,用这么恶毒的手段?!你的教养呢?你的身份呢?!林家大小姐就这点心胸?!嗯?!”
林希安“无辜?”
林希安“严浩翔,你告诉我,她哪里无辜?”
林希安“是她无辜地坐上了只属于我的副驾驶?还是她无辜地收下了那条二百万项链?!是你亲手给她戴上!”
林希安“现在,你为了她——”
林希安“为了这个你口中‘无辜’的助理,跟我在这里咆哮?!质问我?!”
林希安“在你眼里,她的难堪是难堪,她的眼泪是眼泪!那我呢?!”
林希安“严浩翔!”
林希安“你护着她?!好!很好!”
林希安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也再没有看地上那团模糊的影子。
她猛地转身,墨绿色的睡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赤足踩在地毯上,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决绝,径直冲向通往二楼主卧的旋梯!
严浩翔“林希安!”
冲进空旷奢华的主卧,巨大的水晶吊灯冰冷地俯视着一切。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疯狂纠缠的气息,此刻却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砰!”一声闷响,箱子被林希安粗暴地拖拽出来,重重砸在衣帽间中央柔软的地毯上。箱盖弹开。
严浩翔“你发什么疯?!给我放下!”
严浩翔高大的身影堵在了衣帽间的门口。
严浩翔“我叫你放下!”
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低吼一声,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冲了过来!带着一身凛冽的戾气,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攥住了林希安的手腕!
林希安“放开!”
衣帽间里死寂一片,只有他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咔哒。”
一声轻响,林希安合上了行李箱的锁扣。那声音在死寂的衣帽间里,如同落下的铡刀。
她拖着箱子,面无表情地从僵立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严浩翔身边走过。墨绿色的睡袍衣角扫过他笔挺的西装裤腿。
严浩翔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手臂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下意识地想阻拦,又像是想抓住什么。但最终,那只手僵在半空,五指蜷缩着,没有落下。
滚轮碾过光洁如镜的客厅大理石地面,声音变得沉闷而连贯,像一声声敲在心上的丧钟。
终于,停在玄关巨大的雕花木门前。
门锁弹开的轻响,在死寂的玄关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暮色沉沉,将张氏老宅飞翘的檐角勾勒成剪影。庭院深深,几盏石灯笼晕开昏黄的光,映着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雨痕。
张真源盘膝坐在蒲团上,姿态松弛却不失世家子弟的筋骨。他穿着质地极佳的家居灰麻长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清瘦腕骨。
严浩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在朦胧光线里显得有些僵硬,甚至带着点格格不入的笨拙。
严浩翔“张哥”
张真源微微侧身,抬手,用竹制的茶夹,将其中一只注满茶汤的茶盏,轻轻推到了茶盘对面的空位前。
一个无声的邀请。
严浩翔“我和安安…吵架了”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却依旧没有抬头。
张真源“嗯”
严浩翔“张哥,这次……不一样,她……”
严浩翔“……她收拾东西,走了。”
张真源“我妹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哪次不是气消了就自己回来了?”
严浩翔“不是!这次不一样!”
严浩翔“张哥,她是……是要跟我一刀两断!她什么都不要了,你知道吗?!”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一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男人,从未有过的失态和脆弱。
张真源“你干什么了这次?”
严浩翔“我他妈还能做什么?”
严浩翔“不就是……不就是让陈薇坐了次副驾?那破库里南后座刚清理过,全是消毒水味!”
严浩翔“她吐了一路,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我怕她再吐你那宝贝妹妹最爱的白色内饰上!”
严浩翔“我当时就他妈想着快点回来接安安,拍卖会快开始了!”
他哽住了,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在如今这满地狼藉的后果面前,苍白得可笑。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神飘忽,不敢再看张真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严浩翔“……后来,”
严浩翔“那条项链……你知道的,就是她看上的那条蛇……”
严浩翔“陈薇……她看到保险库送来的盒子,就问了句能不能摸摸……”
严浩翔“她当时那眼神……就是纯粹喜欢那玩意儿的样子。”
严浩翔“我就想起……想起车库,她吓得……我就觉得……妈的,我脑子一热!”
严浩翔“我就想着,安安反正也看不上这俗物,不如……不如就当是替她……替陈薇道个歉?补偿一下?省得她在公司难做……”
他越说声音越小,底气全无。最后那句“替安安道个歉”出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声音几不可闻。
张真源“然后呢?”
严浩翔“……然后……”
严浩翔“我……我就给她了。亲手……给她戴上了。”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比刚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
张真源没有再问。
张真源“所以,”
张真源“你替她道歉,替她补偿,替她决定什么是‘俗物’可以随意送人,再亲手把那件‘俗物’戴在另一个女人的脖子上。”
张真源“浩翔,”
张真源“你觉得,安安气的,是那条二百万的项链吗?”
张真源“还是……”
张真源“她气的,是你替她做的决定?是你替她道的歉?”
张真源“是你亲手把那条曾被她短暂喜欢过、却被你定义为‘俗物’的东西,像施舍一样给了别人?甚至……”
张真源“……亲手给别的女人戴上?”
张真源精准地戳中了他潜意识里一直回避,一直试图用怒火掩盖的那个核心,他侵犯了她的领地,不止是副驾驶座,更是她作为妻子,作为林希安的尊严和自主权!
那是背叛!是对他们之间本就因过往而脆弱的信任,一次彻头彻尾的、毁灭性的背叛!远比一个助理坐副驾、收一条项链要严重百倍千倍!
张真源“那条项链,在她还信你的时候,是‘俗物’,是配不上她的尘埃。”
张真源“而当她不信你的时候,”
张真源“那二百万,就是淬了毒的刀子,是你亲手捅进去,再狠狠拧了一把的刀子。”
张真源“现在,”
张真源“你还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