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六月的烈日炙烤着戈壁滩，沙粒在热浪中翻滚，仿佛连空气都带上了刀刃。

驼铃商队在碎石路上艰难前行，领头的维族老人阿不力木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目光警惕地扫过远处那片蒙古包聚集的草甸。

自从上个月水源争夺事件后，他们与蒙古族牧民的关系就像被烈日晒裂的陶罐，再也拼凑不出完整。

"父亲，这次集市咱们带的绸缎怕是卖不出去了。"阿不力木的儿子哈桑压低声音，指了指身后缩成一团的商队。

原本热闹的驼队只剩半数，年轻人都被劝回了部落，生怕再发生冲突。

上个月，维族商队与蒙古族牧民争夺绿洲水源时，一名蒙古族青年被骆驼踢伤，而维族商队的货物也被马蹄踩得粉碎。

双方长老虽压下事端，但仇恨的种子已悄然发芽。

草甸上的蒙古包群中，蒙古族巴图尔部落的首领巴特尔正盯着火堆沉思。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银刀，想起三天前儿子巴彦的抱怨："父亲，维族人把草场西边的溪水都截走了，咱们的羊群再这样下去会渴死的！"

巴特尔知道，族人们忍耐已达极限。

祖先留下的草原与维族人的绿洲本就交错，这些年随着气候干旱，水源与牧场的争夺愈发尖锐。

集市日如期而至，两族商贩在沙洲中央的空地上对峙。

维族人的绸缎摊子与蒙古族的皮货铺相隔十步，却像隔着深渊。

阿不力木的驼队刚卸下货物，便听见蒙古族那边传来一阵哄笑。

几个醉醺的牧民举着羊皮酒囊，用半生不熟的维语高喊："骆驼贩子抢水贼！你们的丝绸沾着羊血呢！"

哈桑的拳头攥得发白，却被父亲死死按住。

但仇恨的火焰岂是轻易能熄？

远处，蒙古族少女娜仁托娅正将奶食摆在摊前，她瞥见维族少年艾力从摊位前经过时，故意将一碗酸奶泼洒在地："脏脚别踩我的东西！"

艾力怒目而视，却想起长老的警告，转身离去。

可这一幕已被维族老人看在眼里，他们低声嘀咕："蒙古人欺人太甚......"

矛盾在沉默中发酵。

入夜后，维族商队营地突然传来骚动。

哈桑冲进父亲帐篷时，发现绸缎堆已被火油浸透，火星正从缝隙中窜出。

"是蒙古人干的！"一名受伤的商贩嘶喊着。

阿不力木瞳孔骤缩——这是宣战。

火光冲天之际，蒙古包群也遭了殃。

巴特尔提着刀冲出，只见族人的羊圈被骆驼蹄子踩得稀烂，几头羔羊倒在血泊中。

"维族人的报复！"愤怒的吼声震得夜空发颤。

两族人在沙洲中央厮杀起来，刀与鞭，匕首与箭，仇恨在血与火中沸腾。

这场混战持续到黎明。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沙地上躺着七具尸体——三具维族人，四具蒙古族。

巴特尔与阿不力木对视着，彼此眼中映着同样的绝望。

他们知道，若再不制止，百年相邻的族群将彻底沦为仇敌。

"停战！"

阿不力木用沙哑的嗓音喊出维语与蒙古语。

巴特尔也举起银刀，示意族人后退。

但仇恨的伤口已深，两族长老的调解会议在沉默中进行。

维族长老指责蒙古人纵火，蒙古族长老则要求赔偿死去的羊群。

娜仁托娅与艾力在争吵中几乎动起手来，娜仁的银镯子刮伤了艾力的脸颊，艾力则扯断了她辫子上的珊瑚珠。

"我们这样争下去，只会让外人得利！"哈桑突然站起身，指了指窗外。远处，一群商贾打扮的陌生人正悄悄逼近沙洲，他们衣着怪异，腰间挂着从未见过的金属器物。

"那些不是附近部落的人......"巴特尔眯眼望去，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上月来草原收购羊毛的"汉商"李三，此人曾暗示若两族争斗，他便能低价收购所有货物。真相如冷水浇头。

巴特尔与阿不力木对视一眼，终于明白：外来的商人故意煽动矛盾，好趁机掠夺资源。

而两族争斗越烈，他们的损失就越大。

娜仁托娅捡起艾力脚边的珊瑚珠碎片，忽然想起去年艾力曾帮她从沙狼口中救下小马驹；艾力也忆起娜仁在集市上悄悄给他塞过奶糖......仇恨的迷雾裂开缝隙，露出少年时代那些被遗忘的善意。

"我们被利用了。"巴特尔将银刀扔在地上，刀锋没入沙土。

阿不力木点头，撕开绸缎包裹，露出内里藏着的火油——正是那日"蒙古人"泼洒的证据。

原来李三的商队混入两族中，故意制造冲突。

长老们震怒之下，决定联手对抗外来者。但如何修复裂痕？

巴特尔提议："我们以祖先的方式，在圣湖边举行和解仪式。"

维族长老摇头："我们信真主，你们祭苍天，仪式不同如何共处？"

争执之际，哈桑与巴彦却带来了新的方案：由两族年轻人共同重建被毁的羊圈与绸缎店，用劳动化解仇恨。

娜仁托娅第一个响应，她带着蒙古族姑娘们用羊毛编织新的绸缎衬里；艾力与维族青年则用骆驼运送建材修复羊圈。

当第一块羊毛与丝绸混织的布料诞生时，两族长老终于笑了。

他们决定将这种新布料命名为"沙洲绸"，作为和解的象征。

但外来商贾岂会善罢甘休？

李三得知两族联合后，勾结附近盗匪企图劫掠集市。

深夜，火光再次燃起，但这一次，维族人与蒙古族人并肩作战。

阿不力木的骆驼队撞散盗匪阵型，巴特尔的弓箭手精准射落匪首旗帜。

娜仁托娅与艾力在混乱中合力推倒火油罐，将烈焰扑灭。

黎明时分，盗匪溃逃。

沙洲上，两族人第一次共同庆祝胜利。

巴特尔将银刀赠予阿不力木，阿不力木回以古老的维族银壶。

娜仁托娅与艾力在圣湖边许下承诺：每年集市日，两族都要交换孩子学习对方技艺——维族少年学牧马，蒙古族少女学织绸。裂痕终被星火般的善意填满。

当第一缕春风掠过沙洲时，"沙洲绸"已传遍四方，成为和平与交融的见证。

而李三的商队再未踏足这片土地——他们明白，团结的族群不是能轻易撕裂的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