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地毯

方伟奇仰面八叉地瘫在他那宽大得能当床用的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

李文勇那三小时“隐私课”的阴影还没完全从骨子里散去，此刻只残留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歪着头，视线无意识地扫过窗外——天色早已彻底沉入墨蓝，城市远去的灯火在地平线上连成模糊的光带。

已经是后半夜了，别墅里安静得过分。

中央空调送风的低微嗡鸣，偶尔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那是李文勇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利落地收拾残局——几只精致的空酒杯，还有方伟奇晚饭后顺手甩在桌上的刀叉，被他拿起、洗净、擦干，动作利落得像流水线上的机械臂，最后被归置回原处，分毫不差。

做完这些，李文勇顺手关了厨房主灯，只留下操作台上一条浅浅的感应光带，朦胧的光线勾勒着他挺拔而沉默的身影。

方伟奇看着那个身影走向玄关附近的总控面板，手指在嵌入墙壁的触控屏上飞速划过几下——啪嗒、啪嗒，几声轻响，是门窗机械锁扣彻底落下的声音。

红外警戒网格的光点在黑暗中一闪即逝，监控摄像头的方向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角度。

整个方宅，在几秒钟内进入了滴水不漏的防御模式。

李文勇“我去睡了，少爷。”

李文勇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公式化汇报的冷硬质感，像一块生铁掷在地上。

他甚至没回头，说完就径直走向楼梯口阴影处一间不起眼的小门——那扇门连接着李文勇在主卧隔间外的专用安保卧室。

方伟奇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只被关久了、焦躁不安的猛兽，在空旷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烦躁地来回踱步。

方伟奇抬脚，恶狠狠地、又带着点泄愤般的力道，朝着那个跳舞毯的中心位置——一个硕大的五角星图案——狠狠踹了过去！动作幅度不算大，但胜在又快又突然。

塑料垫子被踢得猛地弹跳了一下，沉闷的“噗”一声，在这过分安静的客厅里居然显得有点响。几个彩色的箭头按钮受到冲击，内部连接线拉扯，发出一阵细微的电子元件接触不良的滋啦杂音。

方伟奇收回脚，还不解气似的，鼻腔里冷哼一声，抬脚又准备踢第二下，目标对准了旁边一个绿色的向右箭头。

就在这时！

“噗——滋啦！！！”

比刚才大了数倍、更加突兀刺耳的电流爆裂声猛地炸响！不是跳舞毯的！源头更像是靠近楼梯口的那片阴影区域，似乎和方伟奇这第二脚的动作微妙地同步了！

方伟奇第二脚刚抬到一半，闻声惊得下意识一滞，硬生生停在半空。

然而，更离谱的来了！

那声音仿佛只是一个信号。

嗤啦——！

一片细密耀眼的蓝色电火花毫无征兆地在楼梯口靠近天花板的墙线盒处迸溅开来！像一群被困住的蓝色精灵短暂地跳了个踢踏舞！

紧接着！

“嗡——呜哩——呜哩——呜哩——呜哩——呜哩——”

一阵带着极其诡异、极度反差萌的电子合成音效，毫无预兆地、洪亮无比地响彻整个别墅一楼！

伴随着一串极其熟悉、对某个年龄段的人刻入DNA的欢快前奏鼓点，《恋爱循环》那甜到齁嗓子的标志性旋律，瞬间将方宅的寂静撕得粉碎！

方伟奇那只悬在半空、准备踢绿色箭头的脚，彻底僵住，像被冻住了一样。

楼梯口墙线盒迸射的最后一粒蓝色电火花无力地坠落，湮灭在黑暗里。

方伟奇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茫然、惊愕、到怀疑人生的极致转变。他瞪大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微张着，仿佛听到了宇宙爆炸的第一声响！这他妈……是方宅？他那座充满了冰冷科技感、安保级别拉满的钢铁堡垒？怎么可能？《恋爱循环》？！还是最大音量全屋立体环绕？！

等等……跳舞毯？他刚才踹了跳舞毯一脚？

电火花？

二楼李文勇卧室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发出巨大的声响！速度之快，仿佛门板根本不存在！

李文勇“少爷！”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

李文勇的身影已经鬼魅般挡在了还在石化的方伟奇身前！

方伟奇被他这杀人般的目光一扫，后背瞬间飚起一层冷汗，那点报复性的笑意被硬生生冻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收回悬在半空那只脚，又觉得这动作太怂，于是挺直了原本微缩的脖子，梗着脑袋，梗出来的话却有点虚张声势：

方伟奇“咳！……看……看什么看？！本少爷…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这破安保系统……跟这跳舞毯犯冲啊？！……还是说……李大保镖，你其实好这口甜妹风？”

话还没说完。

唰——！

一道冰冷的刀锋闪电般切过空气！

没有奔着方伟奇去！

而是精准无比地劈向——

地上那台肇事的跳舞毯！

寒光一闪！

只听“嗤啦——”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响！

李文勇反手握着的短匕，如同热刀切牛油，毫无阻碍地将那塑料复合材质的彩色垫子，从中央那颗巨大的五角星图案处，干净利落地一劈两半！断口的材质像被高温瞬间熔化切割，边缘呈现融穿后冷却的焦黑色硬边。

甜腻的歌声戛然而止！断电了！

破裂开的电线头在垫子内部暴露出来，兹兹冒着几丝微弱的电火花，映亮了李文勇冷硬的侧脸线条。

李文勇“闭嘴，少爷。”

李文勇“待在原地。不许靠近窗口。”

冰冷的目光最后警告性地扫过方伟奇那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他没有再多看那个罪魁祸首和被毁的垫子一眼，径直转身，如同一尊沉默的杀神，大步走向楼梯口那片残留着淡淡焦糊味的阴影地带。

墙线盒焦黑一片，还在袅袅地散着最后一缕青烟。李文勇半蹲下去，动作利索地从裤兜摸出一个多功能工具钳，捏住松动的墙板边缘一抠，“咔哒”一声轻响，墙板被卸下，露出了里面密布的线路。

他的头微微侧着，露出的耳廓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紧绷。

侧脸下颌的线条咬得死紧，整个背影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想拆家”的低气压。

借着李文勇卸下墙板后，旁边备用应急照明投射出的微弱光晕，方伟奇清晰地看见——在李文勇脚边半米开外的阴影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反着光？

他鬼使神差地往前蹭了一小步，伸长脖子眯着眼看过去——

那是一个……极其小巧的、不到指甲盖大小的、椭圆形的黑色金属片？它静静地躺在灰尘里，边缘似乎被刚才的短路电流烧灼过一点点，留下了一小圈极不明显的焦黑痕迹。

这东西的颜色和质地……和别墅里常见的螺丝螺母都不同！光滑、冷硬，带着一种……

方伟奇“喂，李……”

方伟奇心里一凛，刚想开口提醒。

蹲着检查线路的李文勇，动作极其突兀地顿住了！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那个小小的黑色金属片，但全身的肌肉，在方伟奇开口的刹那，骤然进入了极致的紧绷状态！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弦猛地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