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市的夜，被倾盆的骤雨彻底灌透了。
雨水不再是垂直落下，而是被呼啸的狂风卷成一片片横着扫过的、浓白色的水幕。
挡风镜上的雨刷疯了似地摆动，李文勇将机车油门拧到底，车轮碾过坑洼积水，飞溅起一人高的水墙。
李文勇"抱紧了！"
李文勇的声音穿透引擎怒吼，被头盔拢住。
方伟奇的手臂像两条藤蔓般缠上他腰间，勒得死紧
方伟奇"这他娘比坐过山车还上头！"
一道雪亮的车灯陡然撕裂雨幕，从岔路口凶狠地扎进来！
方伟奇"艹！又来了！"
方伟奇破口大骂，后背寒气直冒。
机车几乎是贴着那辆突然冲来的黑色轿车车头蹿了出去，刺耳的摩擦声刮过耳膜，像是用指甲狠狠抠黑板。
方伟奇"甩掉他们！李文勇！赶紧给老子甩开这帮杂碎！"
方伟奇的声音变了调，一半是癫狂的兴奋，一半是被死亡擦肩激出的颤音。
李文勇没吭声。
他猛地将车头向右狠狠一别！
轮胎发出一声濒死般的锐利嘶鸣，车身在湿漉漉的路面上画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刺耳摩擦声不绝于耳。
水沟里腥臭的泥浆被激得飞起，暴雨兜头淋下又浇落，打在雨衣上劈啪作响。
方伟奇拼了老命死抠住李文勇劲瘦的腰，指甲隔着湿透的布料都能掐进去！
好不容易车身像匹受惊的烈马终于找回平衡，刚冲进这条狭窄背巷，车前灯一晃，前面巷口又猛地冲出个不要命的黑影！
那人身上穿的雨披像巨大的黑色蝙蝠翅膀，不要命地直直朝着机车撞过来！
李文勇“抱紧！”
方伟奇甚至来不及喘匀那口卡在嗓子眼的气，李文勇的命令再一次穿透引擎轰鸣劈进耳朵。几乎是本能。
方伟奇的双臂跟铁箍似的狠狠一收，指节都攥得发白。
下一秒，他整个视野猛地颠倒旋转！
李文勇竟直接将车头提起大半，仅凭后轮支撑，巨大的惯性之下沉重的车身剧烈摆动！
方伟奇感觉自己像个拴在火箭上的破口袋，除了死死抱住眼前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什么也做不了。
冰冷的雨水瀑布般劈头盖脸砸在头盔面罩上，糊得看不清。
机车后轮擦着那撞过来的黑影的腿侧呼啸而过，刮蹭的动静听得人牙根发酸。
紧接着一声闷响和嘶声惨叫被远远抛在后面。
方伟奇猛吸一口满是雨水和机油味的冷气，浑身血液都涌到了天灵盖
方伟奇“牛B！李文勇！牛B啊！”
他吼得声嘶力竭，心脏还在腔子里疯狗似的狂跳，震得胸膛嗡嗡作响。
车终于落回地面稳稳前冲，李文勇却忽然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极轻，比风里的雨点重不了多少。
方伟奇心头猛地一揪
方伟奇“怎么？碰到胳膊了？”
他立刻想起李文勇西装底下那些还没好利索的绷带。这王八蛋，肯定是刚刚那一下太猛，拉扯到伤口了！
李文勇“没事。”
李文勇的声音像淬过雪的刀锋，依旧干脆凌厉，却掩不住一丝极力压制的滞涩。
后面追兵的车灯光柱像几把巨大的剪刀，穿过密集的雨帘再次凶狠地绞过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狰狞晃动的影子。引擎声像是紧咬着他们车屁股的恶兽在狂吠。
方伟奇“前面！”
方伟奇伸长脖子，死盯着远处雨幕中模模糊糊闪烁的绿灯
方伟奇“大路！冲出去！”
他喉咙里带着亢奋的嘶哑。只要冲到宽敞的主路上，凭着李文勇这手车技，不信甩不掉身后这几条疯狗！
李文勇没吭声，机车却明显猛地提速，如同一道撕裂雨夜的黑色闪电，直冲向那象征着生机的大路口。
引擎的咆哮灌满了耳朵，心脏的狂跳震着肋骨，身后追兵引擎的咆哮越逼越近！
距离那灯火通明的十字路口，只剩下最后一个向右的急弯！
风刮得方伟奇几乎睁不开眼，心跳都卡在喉咙口
李文勇“抱紧，右转！”
方伟奇“左转！”
李文勇那句冰冷的“右转”命令刚劈进耳廓的下一秒，方伟奇那混账又得意的声音，就在头盔里炸开了！
方伟奇那条勒在他腰上的手臂猛地一松，紧接着就跟条亢奋的疯狗一样，抬手指向左前方那片被暴雨冲刷得模模糊糊的联排别墅区！
方伟奇“左转！”
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对着李文勇的头盔耳朵位置吼
方伟奇“左！左！往前开！就那栋亮着灯的！看见没？我初恋的家！”
李文勇的血液“嗡”一声全冲上了头顶！
李文勇“方伟奇！你他妈发什么疯？！”
巨大的惊愕和被愚弄的怒火瞬间点燃了李文勇仅有的理智。
这种要命的关头，少爷居然在给他指他初恋家的路？！
李文勇真想扭头抄起头盔直接给身后那张欠揍的脸砸过去！
方伟奇“快点啊李文勇！错过这个路口了！就那！亮灯的！”
方伟奇还在那不知死活地嚎，手指尖都激动得快戳到李文勇被雨水蒙得只剩下个轮廓的头盔镜片上了
方伟奇“她爸有钱有势！车库贼大！咱们躲过去，刚好跟老情人叙叙旧顺便——”
后面的话被一声撕裂耳膜的尖锐刹车音拦腰斩断！
李文勇根本不理沈少爷那套活见鬼的“初恋家避难方案”，右转指令如同嵌入了肌肉记忆。
右手几乎在判断出指令与路线冲突的刹那狠狠带下前刹车闸！
沉重的车头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以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前掼去！
电光石火间，李文勇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双脚在地上拼命摩擦着试图稳住车身，鞋底和湿滑冰冷的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
可还是慢了半秒！
两具包裹在厚重头盔里的脑袋，在雨幕里如同两枚炮弹，狠狠撞在一起！
沉重的闷响透过坚硬的头盔外壳炸开，震得方伟奇眼冒金星，眼前瞬间像是被谁扔了颗闪光弹，白花花一片。
方伟奇“嗷……！”
他下意识地痛叫出声，只觉整个脑壳都在嗡嗡作响，脑浆都晃荡成浆糊了。
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个人狠狠推开。
李文勇死死用一只脚撑着湿滑的地面，勉强稳住没有倒下的机车，车身只斜斜地倾斜了一个危险的角度。
方伟奇就倒霉多了，刚刚那一下撞得他天旋地转，腰腿发软，惯性又猛地将他整个身体向前一甩，眼见着就要跟这冰冷滑腻的积水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一只带着湿冷气息的手臂如同钢箍般，猛地自斜后方狠狠勒住了他的胸膛！
方伟奇顿时感觉一阵窒息，胸腔被这力道勒得生疼。
他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拽了回去，后背重重砸在李文勇的胸口！
方伟奇的心脏还在方才剧烈的撞击中擂鼓般狂跳，惊魂未定。
他下意识地大喘了两口气，冰冷的雨水呛进鼻腔，激得他一阵猛咳，脑子里的嗡鸣总算退潮般散去。
他抬起手，隔着冰冷湿透的头盔去捂被撞得生疼的额角——刚才那一下子太狠，感觉脑壳都裂了缝似的疼。
李文勇那一下可真没留力，铁定是故意的！
方伟奇“咳……咳咳……李…李文勇……”
他一边呛咳一边哑着嗓子挤出半句话，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习惯性的抱怨
方伟奇“你他娘的……要谋杀啊……”
背后紧贴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那有力的心跳隔着几层被雨水浸透的衣料，凶猛地撞击在方伟奇的脊背上，沉重得像攻城锤。
环在他胸前的铁臂猛地收紧，勒得他几乎又呛出口凉气。
李文勇“闭嘴。”
李文勇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隔着两层头盔传过来，低沉压抑，像即将冲破堤坝的洪水，
他停顿了一秒，每一次呼吸都又深又沉，灼热的气息喷在方伟奇后颈冰冷的雨衣上。
李文勇“再敢乱指一次路——”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冰冷刺骨。
李文勇“……你以后，就蹲在我窗台上的花盆里。”
李文勇每一个字都砸得无比清晰。
方伟奇“……”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淌进领口，激得他一哆嗦。
完了完了，这下李文勇是真炸毛了。
他那张破嘴……方少爷后知后觉地品出点儿差点“机毁人亡”的实感。
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发紧。没敢回头。
巷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雨水无情冲刷着金属车壳的单调声响，哗啦啦，噼啪噼啪。
远处，被短暂甩开片刻的追兵引擎声，又渐渐黏了上来，撕裂着雨夜令人窒息的寂静。
后背紧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传递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沸腾。
环在胸前的手臂如铁铸，箍得他肋骨生疼。
方伟奇识时务地缩在雨衣下面，大气不敢喘。这次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花盆……想想李文勇房间里阳台上那几盆长势凶猛的仙人球，方伟奇头皮一阵发麻。
雨似乎更大了，瓢泼一样往身上砸。
巷子的另一端已经被车灯撕开了惨白的光口，引擎的咆哮如同恶犬的呜咽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李文勇猛地一蹬脚撑。
机车龙头沉重摆正，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坑洼积水，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文勇“抱紧点。”
李文勇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冷硬，甚至更冰了几分，穿透雨幕，敲在方伟奇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方伟奇这次没半点迟疑，两只手臂迅速死死箍紧李文勇的腰身。
隔着湿透的衣物，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腰腹精悍而紧绷的肌肉线条，蕴藏着随时能爆发的巨大力量。
方伟奇“去哪？”
方伟奇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带着点刚才咳过之后的沙哑和老实下来的乖顺。
雨点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前面是漆黑一片，只隐约看得到前方巷口的轮廓。
李文勇“闭嘴，在说话你就自己走回去！”
引擎再次发出熟悉的低沉怒吼，声浪在狭窄雨巷中滚过。
方伟奇噎了一下，把后面的话乖乖咽了回去，脸颊隔着冰冷的头盔，小心地贴上李文勇的后背雨衣。
机车猛地往前窜出，载着两个浑身湿透的人，一头扎进无边的雨幕和未知的黑暗之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