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认清现实,废物。”
冰冷的六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溪的耳膜,让她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电话已经被挂断,忙音“嘟嘟嘟”地响着,如同催命符。
林溪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旧美术楼307?那个传说中闹鬼、晚上基本没人敢去的废弃画室?顾深想干嘛?杀人灭口?还是提前羞辱她?
苏晴凑过来,一脸紧张:“谁的电话?顾深?他说什么?”
林溪脸色发白,声音干涩:“他…他让我明晚七点,去旧美术楼307画室…带上画具…说…说要教我认清现实…”
“卧槽?!”苏晴惊得跳起来,“旧美术楼?307?那地方晚上阴森森的!他是不是想报复你啊溪溪?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林溪心里也直打鼓。顾深那眼神,那语气,怎么看都不怀好意。可是……
“不去?”林溪苦笑一声,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不去他更有理由说我怂了!而且帖子你也看到了,现在全校都在等着看戏!我要是连去都不敢去,比赛还没开始我就输了!磕头也磕得更‘名正言顺’!”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去!龙潭虎穴我也闯了!我就不信他还能吃了我!”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晚上六点五十,当林溪背着沉重的画板箱,站在旧美术楼那扇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铁门前时,还是感觉腿肚子有点转筋。
旧美术楼是栋老式的红砖楼,早就被新落成的艺术中心取代,平时只有一些存放废旧物品的仓库和极少使用的备用画室还开着。晚上更是人迹罕至,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墙上,随风摇曳,如同鬼魅。
307画室在走廊最深处。
林溪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推开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混合着灰尘、松节油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画室很大,很空旷,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几盏老式的白炽灯,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中央区域。四周堆满了蒙着白布的画架和废弃的石膏像,在昏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平添几分阴森。
而在这片“废墟”的中央,一盏孤零零的落地画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晕,光圈里,顾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个空画架前。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背影挺拔孤峭,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出一种冷冽肃杀的氛围。
听到开门声,顾深缓缓转过身。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另外半边则隐在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暗影中显得更加幽深冰冷,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毫无情绪地落在林溪身上。
林溪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都有些不畅。她强装镇定地走进去,把画板箱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学…学长,我来了。”林溪的声音有点干。
顾深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把她一层层解剖开来。看得林溪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半晌,他才移开目光,用下巴点了点画架旁边一个破旧的小板凳,声音毫无起伏:“坐。”
林溪如蒙大赦,赶紧过去坐下,感觉那板凳冰凉硌人。
顾深走到画架前,拿起一支削得极其锋利的炭笔,动作流畅而优雅。他看也没看林溪,目光落在前方一个蒙着灰的伏尔泰石膏像上,淡漠地开口:“画它。一小时。不准用橡皮。”
林溪一愣。画石膏像?还是最基础的伏尔泰?这算什么教学?而且不准用橡皮?这要求也太苛刻了吧?
“有问题?”顾深侧过头,冰冷的眼风扫过来。
林溪一激灵,赶紧摇头:“没…没有!”她手忙脚乱地从箱子里拿出素描纸夹在画板上,又抽出几支不同硬度的炭笔。
深吸一口气,林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察石膏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林溪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她画得很专注,也很吃力。不准用橡皮,意味着每一笔都要极其精准,不能出错。巨大的压力下,她的手心全是汗。
顾深就站在她斜后方不远处,抱着手臂,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无声地注视着。林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道如同实质的、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画板和手上,让她如芒在背,紧张得手指都有些僵硬。
半小时过去,林溪的画纸上,伏尔泰的轮廓已经基本成型,但比例和结构明显有些问题,线条也因为紧张而显得犹豫不决,不够肯定。
突然,一道冰冷的阴影笼罩下来。
顾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距离很近。林溪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松节油的气息。她身体瞬间绷紧,握着炭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这里。”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顾深没有碰她,只是用手中的炭笔隔空点了点画纸上伏尔泰的额头位置,“眉弓结构错位。透视混乱。”
炭笔又指向颧骨:“高点不明确。体积感呢?”
再指向下巴:“线条绵软无力,犹豫不决。你在描绣花?”
他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在林溪最薄弱的地方。毒舌,刻薄,毫不留情,将她的画批得一无是处。
林溪的脸颊火辣辣的,屈辱感伴随着巨大的挫败感汹涌而来。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忍住把炭笔扔他脸上的冲动。
顾深似乎对她的隐忍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后退一步,重新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惨不忍睹的画作,薄唇勾起一抹极其刺眼的、冰冷的嘲讽:
“就这?”
“林溪,这就是你宣战的底气?”
“废物就是废物。再给你十年,也画不出能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