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顾深那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画室里炸开。
林溪被吼得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来。她看着顾深那张因为极度恼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慌乱、狼狈、被窥破的羞恼,还有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再看看地上那张被灰尘半掩、却清晰描绘着自己侧影的素描……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林溪。屈辱、愤怒、崩溃,此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发现搅得乱七八糟。
他画她?
在她撞翻他画具、被他像垃圾一样嫌弃、被他当众辱骂废物、被他毒舌刻薄地贬低得一无是处之后……他居然在背后偷偷画她?!
这算什么?!精神分裂吗?!人格障碍吗?!
巨大的信息量让林溪的大脑彻底宕机,CPU烧得滋滋冒烟。她甚至忘了哭,忘了愤怒,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看画,又看看顾深,眼神空洞又茫然。
顾深显然被林溪这种直勾勾的、仿佛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彻底激怒了。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质问,剥开他所有冷漠的外壳,窥探到了他极力隐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心思。这比刚才的顶撞更让他难以忍受!
“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人话吗?!”顾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尖锐,额角的青筋因为暴怒而根根暴起。他猛地抬起脚,带着一股发泄般的戾气,狠狠踹在旁边一个废弃的石膏像上!
“哐当——!”石膏像应声而倒,摔得四分五裂,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这声巨响终于惊醒了林溪。
她看着暴怒得像头失控雄狮的顾深,再看看地上那幅暴露在灰尘中的素描,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跑!画板箱也顾不上捡了,逃命似的冲向画室大门!
“砰!”
沉重的木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惨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
画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深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地上那幅被灰尘沾染的素描,画中女孩安静美好的侧影,此刻却像最刺眼的嘲讽。
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抓起那张素描纸,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嵌入纸张边缘,几乎要将它撕裂。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这张画被发现?
那个莽撞、聒噪、不知天高地厚、画技一塌糊涂的林溪!她凭什么?!
他烦躁地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开学那天,她撞翻他画具后,蹲在地上手忙脚乱想要补救时,那双沾了颜料、却依旧灵活漂亮的手;闪过她在学生会办公室,明明怕得要死却强装镇定、固执地把联系方式拍在他桌上的样子;闪过她在招新现场,被逼到绝境后,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亮得惊人的眼睛……
还有刚才……她满脸泪痕,震惊茫然地看着他和那张画的样子……
该死!
顾深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素描,那细腻的笔触捕捉到的瞬间宁静,此刻却像一团火,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混乱不堪的心绪。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狠狠地将那张素描揉成一团!用力之大,指关节都泛出青白色。
纸团被重重地砸向角落的垃圾桶,却因为力道过大,撞在桶壁上弹开,滚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沾满了污迹,如同他此刻混乱狼狈的心境。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被他抓得凌乱不堪。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
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些许画室里浑浊的空气和弥漫的戾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躁和……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晦暗不明,如同这深不见底的夜。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林溪并没有立刻离开。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抖。
顾深的暴怒,那张被发现的素描,还有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慌乱和狼狈……像走马灯一样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反复闪现。
巨大的荒谬感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妙的情绪,如同黑暗角落里悄然探头的嫩芽,带着一丝困惑和茫然,悄悄地滋生出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冰冷的厌恶和刻薄的毒舌……是真的吗?
那偷偷画下的、捕捉了她安静瞬间的素描……又意味着什么?
“疯子……神经病……”林溪把脸埋得更深,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像是在骂顾深,又像是在骂自己混乱的心。
夜风穿过破旧的走廊,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叹息。一场始于撞翻画具的闹剧,一场当众宣战的豪赌,一次毒舌刻薄的教学,一次意外暴露的秘密……
冰山的一角,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而那缝隙里透出的微光,是厌恶?是好奇?还是……连当事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萌动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