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振庭的到来和那番冰冷强势的警告,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将病房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微妙暖意彻底冻结。林溪依旧每天来照顾顾深,履行着她认为必须偿还的“恩情”,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沉默和压抑。
她不再回避他的目光,但眼神里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和疏离,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帮他倒水,递饭,扶他活动,换药时守在门外……所有动作都带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
顾深也变得更加沉默。他不再尝试找话题,只是在她忙碌时,静静地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眼神里翻涌着痛苦、歉疚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父亲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回响:“你有你的责任和未来……不该为了任何人毁掉自己……” 他能抛下一切吗?抛下顾氏数万员工的生计?抛下父亲日渐衰老扛起的重担?去对抗母亲那偏执到近乎疯狂的掌控欲?
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他看着林溪疏离的背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每一次的靠近和所谓的“守护”,带给她的,似乎只有更多的麻烦、屈辱和伤害。
手臂上的伤口在医生的精心治疗和林溪的细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纱布拆掉了,露出了下面新生的、粉红色的嫩肉和边缘狰狞的疤痕。伤口在愈合,但那份灼烧的痛感,却仿佛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这天,医生检查后,宣布顾深可以出院了,但需要继续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避免瘢痕增生影响关节活动。
“出院手续办好了。”林溪将一叠单据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平静无波,“杨姐帮你联系好了附近的康复中心,地址和电话在这里。” 她递过去一张纸条。“这段时间,谢谢顾先生……救了我,也救了画廊。医药费和后续康复的费用,我会慢慢还给你。”
她用的是“顾先生”,语气疏离得像在和一个陌生人结算账单。
顾深看着那张纸条,没有接。他抬起头,看着林溪,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楚:“林溪……钱不用你还。是我……”
“要还的。”林溪打断他,语气坚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两清了,顾先生。” 她刻意加重了“两清”两个字,像是在做最后的切割。
顾深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痛得他几乎窒息。他看着她眼中那份决绝的疏离,知道再多的话语都是苍白。他艰难地伸出手,接过那张纸条,指尖微微颤抖。
“好……”他哑声应道,声音干涩,“那……你以后……”
“我会很好。”林溪抢过话头,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顾先生保重,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她不再停留,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顾深坐在空荡荡的病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康复中心地址的纸条,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纸条的边缘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清晰的印痕。他看着林溪消失的门口,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带着他迟来的道歉,带着他无法兑现的承诺,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一颗被他伤透又被他家人彻底冰封的心,离开了他的世界。
而他,除了看着,除了承受这剜心般的痛,什么也做不了。
手臂上的疤痕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场惊心动魄的雨夜。而心口那道无形的、名为“失去林溪”的伤疤,却在此刻,开始汩汩地流血,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