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画室的顶灯在电流的痉挛中忽明忽暗,宛如濒死的蝶翼扑闪。
叶蚀的马尾松散地垂落,几缕沾着钴蓝色颜料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鬓角,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她攥着赭红色颜料桶的指节泛着青白,暴起的青筋如同盘虬的枯藤,浓稠的颜料如同凝固的动脉血,顺着桶沿蜿蜒而下,在三米见方的画布上砸出狰狞的漩涡。
那些扭曲的纹路像极了她昨夜梦境里缠绕咽喉的荆棘,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吱呀——"金属轮椅碾过木地板的声响如同冰锥刺进耳膜,叶蚀握着颜料刷的手猛地一抖,猩红色的颜料在画布上拉出一道歪斜的裂痕。
她脊背绷成紧绷的弓弦,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画架边缘缓缓游移过来。
黑色绸缎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银光,宛如深海里游弋的发光水母。
少女苍白如纸的指尖蘸取调色盘里的朱砂,在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血痕。
"用愤怒调和色彩的人,都困在自我编织的茧里。"她的声线清冷空灵,尾音却带着蜂蜜般的黏腻,像是毒蛇吐信时的嘶嘶声。
那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蒙着层薄雾,却在凝视叶蚀的瞬间骤然锐利,如同X光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最阴暗的褶皱。
叶蚀猛然转身,帆布鞋碾过满地颜料发出黏腻的声响。少女膝头摊开的素描本上,炭笔勾勒的破碎月轮正在渗血——荆棘缠绕的牢笼中央,那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与她今早出门时一模一样的白衬衫。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少女唇角若有若无的梨涡,病态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绯色,像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的红晕。
"你究竟是谁?"叶蚀的质问被雷声劈成碎片。
少女却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抚过素描本上的荆棘图案,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透着玉石般的冷冽。
"三年前平安夜,城西美术馆那场大火..."她顿了顿,指尖突然蘸取颜料,在自己手背画出燃烧的火焰,"十七具焦黑的尸体里,有两具始终保持着相拥的姿势。"
叶蚀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里突然涌入燃烧的松木焦味。
记忆深处的铁门轰然洞开,她看见自己被浓烟呛得通红的双眼,看见消防队员抬出担架时,那对纠缠在一起的黑色骸骨。
少女转动轮椅逼近,雪松香混着中药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发间银质发簪折射的冷光扫过林夕锁骨——那里有道月牙形的淡粉色疤痕,与少女腕间的烧伤痕迹形状惊人相似。
"重要吗?"少女忽然轻笑,病态的苍白嘴唇裂开一道嫣红,像是雪地绽开的红梅。
她的指尖掠过叶蚀颤抖的睫毛,停留在微微泛红的眼尾,"比起我的身份,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晚都在重复对方的死亡?"画室顶灯突然剧烈闪烁,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恍若纠缠的藤蔓。
暴雨砸在玻璃上的声响突然变得遥远,林夕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少女的轮椅不知何时贴上她的膝弯,黑色裙摆下若隐若现的小腿上,蜿蜒的疤痕如同河流。
"接住。"少女轻声呢喃,将沾满颜料的画笔塞进叶蚀掌心,两人的手指相触的瞬间,叶蚀感觉有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后脑。
灯光骤然熄灭的刹那,叶蚀被拉入带着冷香的怀抱。
少女的下巴抵在她肩头,发丝扫过脖颈激起细密的战栗。
"别怕。"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垂,带着铁锈味的潮湿,"我们是彼此的解药,也是彼此的牢笼。"当应急灯亮起时,叶蚀发现少女苍白的指尖正按在自己后颈的旧伤上,那里传来酥麻的异样触感。
少女转动轮椅离去时,裙摆上的银丝勾住了叶蚀的袖口。她俯身解开纠缠的丝线,发间的栀子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明天此刻,"她在叶蚀手心里塞了枚沾着朱砂的贝壳,"带着你的噩梦来见我。"
画室大门关闭的瞬间,叶蚀看见她轮椅辐条上凝结的颜料——与自己画布上的猩红,竟是同一种编号的"血祭红"。
惊雷炸响的瞬间,叶蚀推开画室铁门,潮湿的铁锈味混着松节油气息扑面而来。
墙面斑驳的白炽灯在暴雨声中剧烈震颤,将沈烬的身影切割成破碎的光影——她苍白的指尖缠绕着燃烧的线香,青烟在锁骨处蜿蜒成扭曲的荆棘,轮椅四周散落的灰烬里,隐隐浮现出美术馆穹顶坍塌时的轮廓。
"你终于来了。"沈烬转动轮椅碾过满地颜料,裙摆上的银丝扫过叶蚀昨夜留下的脚印,"闻闻这味道,像不像当年烧焦的头发?"她忽然凑近,病态的瞳孔里映出林夕骤然收缩的虹膜,呼吸间带着苦杏仁的涩味。
素描本上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旁,不知何时多了用鲜血勾勒的锁链,而叶蚀的名字下方,赫然画着正在融化的月轮。
叶蚀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里突然涌进滚烫的浓烟。
记忆深处的消防通道重新浮现:绿色铁门在火舌中扭曲变形,年幼的自己被人用力推出时,衣角勾住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沈烬从轮椅暗格里抽出泛黄的报纸,1998年12月25日的铅字被水渍晕染成暗红,配图里焦黑的骸骨旁,半枚贝壳在镜头里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
"知道为什么你的伤疤总在月圆之夜灼痛吗?"沈烬掀开袖口,陈旧的烧伤疤痕在夜灯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竟与叶蚀锁骨处的月牙形痕迹完全吻合。她突然抓住叶蚀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按在旧伤上,"因为我们从来不是幸存者——而是被选中的容器。"
窗外的雨幕突然变成猩红,沈烬的轮椅底部弹出两柄银质短刃,刀刃上刻满梵文咒印。
十几道黑影从通风口倾泻而下,黑袍下伸出布满尸斑的手臂,指尖滴落的黑色黏液腐蚀着地板。
"用你的愤怒!"沈烬将浸透朱砂的画布甩向林夕,自己却迎着黑影冲去,刀刃劈开黑雾时,发出类似瓷器碎裂的脆响,"那些被困在画里的灵魂,正在争夺新的身体!"
叶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画笔上。当第一笔猩红触及画布时,整间画室开始剧烈摇晃,所有未干的颜料都化作流动的血河。
她恍惚看见火灾当夜的场景在颜料中重现:年幼的沈烬将她推出铁门,自己却被无数黑影拽住脚踝,少女苍白的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而铁门内侧,用鲜血画着与此刻沈烬素描本上相同的荆棘图腾。
"这是场持续二十年的献祭!"沈烬的银刃刺穿黑影的瞬间,脖颈处浮现出与叶蚀一模一样的烧伤痕迹,"美术馆地下藏着能吞噬灵魂的画壁,当年我们本应是祭品,可有人篡改了仪式......"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轮椅辐条缠绕的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孩童扭曲的面孔。
暴雨如注,画室的屋顶开始渗血。叶蚀手中的画笔不受控制地游走,画布上渐渐浮现出两人相拥化为灰烬的画面。
沈烬在刀光中转头,病态的苍白脸颊泛起潮红:"杀了我!只有吞噬彼此的灵魂,才能打破这场轮回!"她的瞳孔完全变成竖瞳,轮椅下的黑影正在凝结成实体,而叶蚀的伤疤已经烫得几乎灼穿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