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阳漂浮在空间站的观测舱内，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
在他下方，地球像一颗巨大的蓝绿色宝石缓缓旋转，而环绕其周围的细小的白色的“线”，是人类历史上最宏伟的工程奇迹——环地球超级粒子加速器。
这条全长4万7公里的超导加速器轨道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由数万个模块化组件在太空中组装而成，像一条精致的项链环绕着地球。
莫阳能清晰地看到轨道上间隔排列的加速节点和监测站，它们如同项链上的钻石，每隔一段距离就点缀其间。
“莫博士，最后系统检查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通讯器中传来马库斯冷静的声音。
“收到”
莫阳轻轻一推舱壁，身体轻盈地转向出口。在零重力环境中移动已经成了他的第二本能，经过六个月的太空生活，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自由漂浮的感觉。
穿过几道气闸门，莫阳进入了空间站的主控中心，也是这台超级加速器的远程总控制中心，这个半球形房间的墙壁几乎全是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加速器各个区段的运行数据和地球指挥中心发来的信息。
十几名技术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零重力使他们能够以各种角度“坐”或“站”在工作台前。
“你看到最新校准数据了吗？第369区段的磁场稳定性比预期高出0.3个百分点！”这意味着我们可能达到比设计值更高的能级。”
莫阳查看着脑机中马库斯传过来的数据，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图表。“这很好，不过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就行，第一次实验不需要冒险”
“总是这么谨慎”马库斯打趣道
“谨慎才能活到拿诺贝尔奖嘛”莫阳微笑着回应，然后转向房间中央的大型全息投影，那里显示着加速器的完整三维模型，几个红色标记点标示出需要最后检查的区域。
马库斯是他们的首席工程师，正在调整投影参数。这位五十多岁的德裔新加坡人有着丰富的太空工程经验，是保证这个庞大机器正常运转的关键人物。
“马库斯，最后检查准备得如何？”莫阳问道。
“除了我这边的第七区段的一个冷却单元需要重新校准外，其他系统都处于最佳状态。”马库斯的声音沉稳有力，“我已经派维修小组过去了，预计两小时内完成。”
莫阳点点头，目光扫过主控中心的每个成员。他们来自十七个国家，是各自领域的顶尖专家，为了这个可能改变人类科学进程的实验聚集在这里。压力像无形的重量压在他肩上——作为首席科学家，任何决策失误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各位，”莫阳提高声音，整个主控中心安静下来。
“如你们所知，项目代表着人类探索物质本质的最新尝试。我们设计的能量级别将使我们能够模拟宇宙大爆炸后最初几微秒的条件，可能发现新的粒子，甚至验证超对称理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专注的面孔，“或许，我们每个人都将名垂青史”
一名成员举手提问：“莫博士，如果实验结果与标准模型预测不符呢？”
“那将更加令人兴奋。”莫阳微笑道，“那意味着我们发现了一些全新的、超出当前理论框架的物理现象。无论哪种结果，都将推动人类对宇宙的理解向前迈进一大步。”
控制室系统广播发出声音：“地面控制中心确认，实验窗口将在六小时后开启。各国科学机构都已准备就绪，全球有超过两百个观测站将同步收集数据。”
莫阳感到一阵熟悉的紧张感爬上脊背，六小时后，他们将启动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粒子对撞实验。
理论上，加速器能将粒子加速到接近光速，然后让它们迎头相撞，释放出相当于数万倍太阳核心温度的能量——尽管只持续极短时间。
“开始最后倒计时程序。”莫阳下令道，“我要每个系统都进行三重检查。”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空间站和地面控制中心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莫阳穿梭于各个工作站之间，审阅数据，解决最后出现的小问题。第七区段的冷却单元修复比预期耗时更长，但最终在实验开始前三小时完成了校准。
“所有系统报告准备就绪！”
莫阳深吸一口气，漂浮到主控台前。他的手指在全息界面上舞动，调出最后的启动列。“正式授权莫阳启动实验序列权限。”
系统ai发出确认音：“授权确认，实验序列启动！倒计时三十分钟开始。”
这一刻，全球数千名科学家都屏息凝视着各自的数据流。莫阳感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想起三十年前导师对他说的话：“科学的前沿总是危险的，但真理值得冒险。”
“倒计时十五分钟。”系统ai的声音冷静地宣布。
莫阳眼睛盯着主屏幕上不断更新的数据流。加速器的各个区段正逐步提升功率，超导磁体冷却到接近绝对零度，准备引导粒子束沿着三万公里的轨道加速。
“倒计时五分钟。粒子注入序列启动。”
空间站外，莫阳知道，微小的质子团正被注入加速器的真空管道中。这些粒子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被加速到接近光速，积累起难以想象的能量。
“倒计时一分钟。所有系统报告正常。”
主控中心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莫阳的目光扫过每个关键指标——能量水平、磁场强度、真空状态、冷却系统——全部绿色。
“倒计时十秒，九！八！七…”
莫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六！五！四！三！二！一！粒子束释放！”
刹那间，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主屏幕上的能量读数开始飙升。两束粒子以接近光速的速度沿着相反方向在环状加速器中飞驰，每绕一圈就获得更多能量。
莫阳盯着数据，一切看起来完美符合预期，再过几秒钟，两束粒子将在预设的对撞点相遇，释放出短暂但极其高能的微型“宇宙大爆炸”。
“能量达到98%...99%...100%！对撞序列启动！”
主屏幕突然爆发出一片混乱的数据流。对撞产生的亚原子碎片被阵列探测器捕捉，转换成海量数据流向全球的研究中心。但在这一切之中，莫阳注意到一个异常现象——空间站外的星空似乎...扭曲了？
“你们看到了吗？”通讯中的马库斯惊呼道。
莫阳转向窗外，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加速器轨道附近的太空似乎在波动，就像热浪中的沙漠景象，星星的光芒被拉长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这是什么现象？”
ai提示道：“建议马上停止实验！”
“等等！”莫阳制止，“探测器正在记录前所未有的数据！”
马库斯的声音从工程站传来：“所有系统报告正常，但外部监测显示局部空间出现异常扭曲…读数与任何已知理论模型都不符！”
莫阳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种现象不在任何预测中，但它看起来像是...像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
三十年前，他的导师在一篇论文中说过：之前我们在过高的能量中进行粒子加速的时候，总是会产生非常奇异的数据，那些粒子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像是受到了一种特殊场的作用……之前我们总以为是实验失败的原因，但我感觉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莫阳命令道：“继续记录！”同时飘向数据终端。他快速调出导师笔记的加密副本，与实时数据进行比较。
相似之处令人毛骨悚然——这种奇怪能量场波动模式几乎一致。
窗外，扭曲现象正在扩大，形成了一个直径约百米的球形区域，其内部的星光完全扭曲变形。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区域似乎在缓慢移动，沿着加速器轨道漂移。
“莫博士，我们必须终止实验！”马库斯坚持道，“这种现象已经不在任何安全预案中！”
莫阳犹豫了。这可能是人类首次观测到全新的物理现象，或许……
或许能将人类带往一个全新的时代
就在莫阳权衡之际，警报突然响起。
“第七区段报告磁场不稳定！扭曲区域正在接近该位置！”马库斯喊道。
莫阳做出决定：“安全第一，马上启动紧急终止程序！”
系统ai立刻执行命令。加速器的超导磁体开始有序关闭，粒子束被安全导出到吸收器中。能量读数迅速下降，但令人不安的是，空间扭曲现象并未立即消失。
“扭曲区域仍在扩大！”马库斯报告，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惧，“现在直径约两百米，正在...等等，它在改变形状！”
莫阳紧盯着窗外。扭曲区域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球形，而是开始形成复杂的几何结构，边缘呈现出分形般的精细细节。更奇怪的是，它似乎在...回应加速器的关闭过程，变化节奏与能量下降同步。
“全部记录下来！”莫阳冷静下来说道，“这可能是历史上最重要的物理发现。”
随着加速器完全关闭，扭曲现象终于开始消退就像退潮的海水，它逐渐缩小，最后在一阵几乎像是“闪烁”的效应后完全消失。星空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主控中心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计算机冷却系统的嗡嗡声。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嘣！！！”
远处第七区段发生剧烈爆炸，像是一串项链突然崩断了一样，太空中没有空气，爆炸也不会有声音和巨大火光，只是震动的动能顺着链接钢缆传导到了整个加速器上。
“马库斯！！！”
莫阳的手指颤抖着，爆炸的第七区段正是马库斯所处的地方，他知道，正是他的莽撞让马库斯牺牲了……
窗外，地球仍然在黑暗中静静旋转，对刚刚发生在它轨道上事情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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