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色重逢

雨丝如银针般刺入青石板缝隙，藏海撑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踽踽独行。他的头痛又发作了，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脑髓。三年前那场大火带走了他所有亲人，也留下了这永无休止的痛楚。

拐角处突然飘来一缕幽香，混合着苦艾与曼陀罗的气息。藏海驻足，看见医馆门前悬着的青纱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光影。一个纤细身影倚门而立，素白罗裙上绣着暗红色荼蘼花。

"公子面色不佳，可要进来歇歇脚？"女子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刃，甜得发腻又锋利无比。

藏海抬眼，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那眼睛在暗处竟泛着猫科动物般的幽光，让他想起幼时在深山里遇见的雪豹。他鬼使神差地点头，跟着她踏入弥漫着药香的室内。

"我叫香暗荼。"女子点燃一支安神香，青烟袅袅中她的轮廓变得模糊，"专治各种...心病。"

藏海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一道陈年疤痕，形状像被利齿咬过的月牙。当他接过药碗时，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如同毒蜘蛛试探着猎物。

药很苦，带着铁锈味。藏海喝完后头痛果然减轻，却感到另一种异样的燥热自丹田升起。香暗荼站在阴影里微笑，唇色比裙上绣的荼蘼还要艳上三分。

"公子可知这药引是什么？"她突然凑近，呼吸喷在他耳畔，"是午夜时分的露水，要盛在处子的头盖骨里接满七七四十九天。"

藏海猛地抓住她手腕，却发现那肌肤冰凉得不似活人。香暗荼不挣扎，反而就势倒进他怀里，袖中滑出一根银针抵住他咽喉。

"别动。"她舔了舔犬齿，"针上淬了相思子毒素，见血封喉呢。"可下一秒她又收起凶相，变回那个温婉医女，"开玩笑的，只是帮公子针灸罢了。"

那夜之后，藏海开始频繁造访医馆。每次喝下的药都让头痛暂缓，却在心底种下更深的瘾。他发现自己开始做梦，梦里全是香暗荼——有时她穿着染血的嫁衣站在火海里，有时又变成一条白蛇缠在他身上吐信子。

某个满月夜，藏海提前来到医馆，发现后院柴房透着微光。透过窗纸破洞，他看见香暗荼正对着铜镜梳发。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布满烧伤疤痕的可怖面容。她取出一把匕首，轻轻划过自己手臂，将血滴进一个瓷瓶。

"再等等..."她对着空气呢喃，"很快就能让你永远属于我了..."

藏海后退时踩断枯枝，屋内顿时一片死寂。当他转身欲逃，后颈突然一痛，眼前发黑前最后看到的，是香暗荼裙角翻飞的暗红荼蘼。

醒来时他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手脚被绸带缚住。香暗荼正在烛火旁研磨药材，见他醒了便露出天真笑容："藏海哥哥终于醒了呢。"她唤得亲昵，手中药杵却将一只活蜈蚣捣得汁液四溅。

"为什么？"藏海嗓音嘶哑。

香暗荼歪着头，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箭疤："三年前你在城墙上射出的这一箭，让我日夜难忘呢。"她抚摸着疤痕，眼中涌动着疯狂的爱意，"我找了你九百个日夜，终于在那条街上等到你..."

藏海瞳孔骤缩。那场叛乱中他确实射中过一个敌方女刺客，没想到她竟活了下来。香暗荼解开束缚，却往他口中塞入一枚药丸："吞下去，否则我现在就挖出你的心脏。"

药丸入腹，藏海感到有东西在血管里蠕动。香暗荼痴迷地抚摸他突起的青筋："这是情蛊，从此你离开我超过三日就会肠穿肚烂。"她突然咬住他脖颈，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同类了。"

奇怪的是，藏海并不觉得恐惧。相反，他抚上香暗荼的脸庞，在她错愕的目光中吻住那对带毒的唇。纠缠间他尝到自己血的味道，混合着她口中的苦香，竟比任何美酒都令人沉醉。

"疯子..."香暗荼喘息着推开他，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

藏海低笑，从袖中掏出一把她遗漏的银针，毫不犹豫刺入自己掌心："不如你疯得彻底。"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舔了舔伤口，"现在该告诉我，你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毒了？"

香暗荼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她颤抖着抓住他流血的手，突然跪下来虔诚地亲吻："是相思引...每月十五若不服解药，你会活活痛死..."她抬头时泪流满面，"可我舍不得...所以每次都把解药混在安神香里..."

藏海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既恨我，为何又救我？"

"因为..."香暗荼绽开扭曲的微笑，"我要你活着感受比死亡更痛苦的快乐啊。"她扯开衣带，露出满身伤疤，"这些年来我每天割一道伤口，只为记住你给我的痛..."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两人交缠的身影。藏海在剧痛与快感的边缘恍惚想到，或许他们早在地狱里相识，今生不过是来延续那段未了的孽缘。

雨声中，香暗荼将一枚银针刺入藏海心口，留下朱砂似的血珠："这是标记，从此你的魂魄也归我所有。"藏海却夺过银针，在她锁骨下方刺出同样伤口："那你也别想逃。"

翌日清晨，邻居发现医馆大门紧闭，檐下青纱灯笼不知何时换成了猩红色。有胆大的从门缝窥视，只见满地散落的药材间，两道身影如交颈鸳鸯般相拥而眠，他们手腕上缠着的不是红线，而是一缕浸血的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