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不小。”陈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是那种听不出情绪的沙哑。
林晚的心提了一下。
“不过，”陈焰的声音顿了一下，林晚几乎能想象出她唇角那抹极淡、极锋利的弧度，“烧得还算有点样子。”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林晚所有的忐忑和疲惫。她握紧了轮椅的推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推我回去。”陈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肩膀不想废掉，就赶紧处理。明天，”她顿了顿，那沙哑的声音里却透出一种新的、如同淬火钢刃般的锐利，“五点，力量房。新的火，得从骨头缝里重新烧起。”
“是！”林晚应道，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她推着轮椅，步伐坚定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前方的路，通往更广阔、也更残酷的赛场。那里有更高的杠要翻越，有更猛烈的风要搏击。
但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掌心之下，是冰冷的轮椅推柄，是支撑她飞向天空的支点。
而她的天空之上，永远有一双燃烧的眼睛，在无声地托举着她，告诉她：
“再高一点！”
国家体育训练基地的宿舍比省队宽敞，但更冷。
林晚坐在床边，盯着墙上贴着的训练日程表。纸是崭新的，还散发着打印机油墨的气味。表格密密麻麻，从早晨五点半到晚上九点，精确到分钟。她的目光落在"技术指导：张振国（主）、陈焰（辅）"那一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肩厚厚的肌贴。
"晚燕振翅"带来的肩伤还没好透。
宿舍门被推开，同屋的周小雨风风火火冲进来，马尾辫上还滴着水珠："林晚！张教练找你！在体能测试中心！"她眼睛亮得惊人，"听说国家队总教练今天特意来看新人了！"
林晚的指尖顿了一下。她站起身，从床头拿起那件洗得发白的省队外套——唯一一件带进国家队的"旧物"。外套右胸位置别着一枚小小的燕子徽章，是陈焰在她临行前别上去的。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哑。
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她的影子：比省队时更高了些，肩膀线条更锐利，走路时左肩仍有一丝不自然的僵硬。十七岁零三个月，在国家青年队里已经算"高龄"。路过训练馆巨大的落地窗时，里面传来器械碰撞的声响和教练的吼声。几个年轻队员在杠上翻飞，身体柔软得像没有骨头。
体能测试中心门口站着张振国教练，旁边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国家队总教练方毅。林晚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来了。"张振国冲她点头，语气公事公办，"方指导想看看你的基础数据。"
方毅的目光像X光，从她绷紧的肩膀扫到微微发颤的指尖："陈焰的弟子？"他声音很轻，却让林晚后背瞬间绷直，"'晚燕振翅'我看了视频，转体角度还差3度，落地重心前移了5厘米。"他递过一张表格，"先测这些。"
表格上列着二十多项测试：垂直弹跳、核心爆发力、空中姿态控制......最后一行用红笔圈出：晚燕振翅成功率（肩伤恢复评估）。
林晚的指甲在纸上留下一个月牙形的凹痕。
第一项是平衡木动态稳定性测试。她脱下外套，露出贴满肌贴的肩膀和手臂。周小雨在旁边倒吸一口气——林晚的后背布满深紫色的淤青，是省运会选拔赛时摔的，至今未消。
"能测吗？"张振国皱眉。
林晚没回答，直接跃上平衡木。十厘米宽的木质表面被无数双鞋磨得发亮。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做基础串翻。左肩在每次腾空时都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烧红的铁丝在肌肉里搅动。
"核心收紧！"方毅突然喝道，"伤腿就别想着省力！"
林晚的右脚在空中一滞，差点失去平衡。她不知道方毅怎么看出她下意识在保护左腿——那是肩伤导致的代偿性姿势。汗水流进眼睛，刺痛得视线模糊。她咬紧牙关，强迫左腿发力，完成最后一个屈体后空翻。
落地时，左肩传来"咔"一声轻响。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纹丝不动地站住了。
方毅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示意工作人员递来冰袋："继续。杠上转体测试。"
四个小时后，林晚瘫在测试垫上，像一条脱水的鱼。所有的测试数据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她的"晚燕振翅"成功率只有47%，远低于国际比赛要求的85%。而更残酷的是方毅临走时的话：
"陈焰把你托到了不该有的高度。"老人看着测试数据，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国家队不是慈善机构。一个月后复测，不过关就退回省队。"
林晚躺在垫子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今早陈焰发来的唯一一条信息：
烧到哪了？
三个字，像一把刀插进心脏。林晚打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一个数字：47。
手机很快震动：
灰烬里能烧出真火。明早五点，南门。
林晚猛地坐起身，扯到伤肩也顾不上疼。陈焰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南门是国家队基地最偏僻的侧门，监控死角，旁边有个废弃的器材仓库。
她攥着手机，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通红的眼睛。
第二天凌晨四点五十，林晚溜出宿舍。初秋的寒风像刀子，割得裸露的皮肤生疼。南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外，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SUV。车窗降下，露出陈焰苍白的脸。
"上车。"她简短地说。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陈焰身上那股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林晚这才注意到教练比上次见面更瘦了，左手手背上还有留置针的淤青。但她没问，陈焰也不会说。
车开了二十分钟，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电梯坏了，陈焰自己转着轮椅进了狭窄的楼梯间。林晚想去帮忙，被她一个眼神钉在原地："留着你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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