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六楼的小公寓出乎意料的整洁，客厅被改造成简易训练室：一副二手高低杠，几块磨损的垫子，墙上贴满了动作分解图和泛黄的比赛照片——全是陈焰年轻时夺冠的瞬间。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大图：年轻的陈焰在杠上完成一个惊险的转体动作，身体舒展如鹰。照片一角用红笔标注：「未命名，1998世锦赛预赛，因伤弃用」。

林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那个动作，分明是"晚燕振翅"的雏形。

"看够了？"陈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推着轮椅到高低杠前，拍了拍杠面："今天只练三样：起跳角度、转体轴心和落地缓冲。你的47%，差在这三个点上。"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直接切入主题。林晚反而松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陈焰。

第一个小时，她们拆解"晚燕振翅"的起跳。陈焰不知从哪弄来一套高速摄像机，从八个角度拍摄林晚的每一次腾跃。

"再看。"陈焰暂停画面，指着屏幕上林晚微微外翻的右脚尖，"这2度偏差，到转体时就放大成12度。你的肩伤不是失败的主因，这个才是。"

林晚盯着那个几乎不可察觉的误差，喉咙发紧。在省队，没人能发现这种细节。

第二个小时，陈焰用弹力带模拟转体时的离心力。林晚被吊在半空，反复练习收紧核心的瞬间。"不是靠胳膊转，是靠这里！"陈焰用力拍打她的腹部，力道大得留下红印，"骨头烧出来的火，才能抗住风！"

第三个小时，林晚的肩伤开始抗议。止痛药也压不住的剧痛让她的转体动作变形。当她第三次从杠上摔下来时，陈焰突然转动轮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陈旧的小盒子。

"伸手。"

林晚茫然地摊开手掌。陈焰往她掌心倒出一枚小小的银色徽章——和别在外套上那枚燕子一模一样。

"知道为什么是燕子吗？"陈焰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了一瞬，"因为它们逆风才能飞得更高。"

林晚攥紧徽章，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突然注意到陈焰轮椅扶手上的抓痕——那是无数次用力过度留下的，为了在她腾空时"隔空托举"。

"再来。"林晚站起身，声音嘶哑。

这一次，她在转体时想象陈焰的手托在背后。1080度，完美。落地时左肩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站住了，像钉子钉进木板。

陈焰的嘴角极轻微地上扬："49%了。"

离开时天刚亮。陈焰送她到门口，突然说："方毅当年是我教练。"

林晚震惊地转身。

"他比谁都清楚'晚燕振翅'的价值。"陈焰的眼睛在晨光中深不见底，"所以他更怕。"

"怕什么？"

"怕我借你的翅膀，飞他不敢飞的高度。"陈焰把车钥匙扔给她，"明天同一时间。带上你的测试数据。"

回基地的路上，林晚把车停在路边，对着朝阳摊开手掌。两枚燕子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枚崭新，一枚边缘已经磨得发白。她突然明白了陈焰没说出口的话：

真正的火，从来不在别人的评估表上。

它烧在骨头的裂缝里，烧在每一次看似不可能的托举中，烧在两只燕子逆风振翅的轨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