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国家体育总局，“陈焰体操希望学校”奠基仪式现场。

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崭新的规划蓝图和象征性的基石上。人群聚集，媒体镜头闪烁。方毅站在话筒前，虽已白发苍苍，但腰背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如钟：

“…这里，将不再是传统选材模式的围墙！这里，将点燃所有曾被年龄、背景、甚至身体条件束缚的梦想之火！‘陈焰体操希望学校’，将秉承陈焰同志的精神，用最前沿的科技，最开放的理念，托举起每一个仰望天空的灵魂！因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紧张、或期待、或带着质疑的面孔，最终落在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运动服、眼神倔强的短发女孩身上，“你眼里有火！”

最后五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涟漪。那个短发女孩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簇被生活磨砺得有些黯淡、却始终不肯熄灭的火苗，仿佛被瞬间拨亮。

仪式结束，人群散去。林晚没有跟随方毅去应付媒体，她独自走向学校规划中那片模拟训练场的空地。风掠过空旷的土地，带着泥土和未来的气息。五年时光沉淀在她身上，洗去了运动员的锋芒，淬炼出教练员的沉稳与洞察。她的左肩早已不再需要护具，动作流畅自然。

“林教练。”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转身。是奠基仪式上那个被方毅目光点亮的短发女孩。她看起来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但骨架匀称，眼神里带着超越年龄的坚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我叫孙小雨。”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我十七岁了。体校教练说，我年纪太大，柔韧性差，协调性一般…是废料。”她顿了顿，抬起头，直视林晚的眼睛，那簇火苗在瞳孔深处跳跃，“但我不信。我能吃苦。我…我看了您所有的比赛录像，还有李小燕姐姐的…还有陈焰奶奶的故事。”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您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像当年陈焰奶奶给您机会那样？”

十七岁。废料。

林晚的心弦被狠狠拨动。时光仿佛倒流，她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站在省队冰冷的器械前，承受着同样的目光和评价。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孙小雨：略显僵硬的肩颈线条，微微内扣的脚尖，站姿带着长期劳作形成的轻微代偿…基础确实薄弱。但那双眼睛…那双燃烧着不甘、渴望和一种近乎偏执倔强的眼睛，她太熟悉了。

“为什么选体操？”林晚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孙小雨愣了一下，随即眼神更加坚定：“因为…只有飞起来的时候，我才感觉不到地上的重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我爸走得早，我妈病了…家里欠了好多钱。体校教练说我没天赋，让我早点去打工…但我不甘心。”她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我看到陈焰奶奶坐在轮椅上，还能用眼睛和机器教人飞！我就想…只要骨头还没断，凭什么不能试试？！”

地上的重量…骨头还没断…

林晚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泥泞中挣扎、却拼命仰望星空的灵魂。

“跟我来。”林晚转身，走向空地边缘临时搭建的一个简易器械区，那里放着几副最基础的杠子、垫子和一些用于身体评估的简单设备。

没有多余的话。林晚的执教风格，越来越像当年的陈焰——直接、精准，甚至有些冷酷。

“压腿。最大角度。”林晚指着垫子。

孙小雨咬着牙下压，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额头渗出细汗。

“肩。打开。沉肩是废物的标志。”林晚的手指点在她紧绷的后背上。

“原地纵跳。十次。用脚尖把自己弹出去，不是用膝盖砸地！”

“核心！你的核心是散的！腰腹不锁死，飞起来也是飘的！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