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公主撕裂空间留下的寒气漩涡早已平复,但冰晶宫内却仿佛坠入了更深的冰窟。那种无形的、源自极北冰眼的亘古寒意似乎并未消散,而是沉淀下来,渗入每一块冰晶,每一缕空气,也压在每一个留守者的心头。
水王子清漓如同亘古不动的礁石,守在宁芙的贝壳床边。他周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净水湖的潮汐声都仿佛被冻结在体内,只有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压抑的暗流,死死锁住床上昏睡的身影,也警惕着任何可能靠近的气息。
庞尊焦躁地在寝殿外划定的“安全区”内踱步,每一步都刻意放轻,却依旧在地毯上留下带着焦糊味的足印。他像一头被强行套上枷锁的困兽,金色的瞳孔里雷光被强行拘束在眼底,明灭不定,每一次宁芙在昏睡中发出细微的、痛苦的呻吟,那雷光便暴烈一分,又被他自己狠狠压制下去。他不敢再看宁芙指根那圈墨色烙印,那东西仿佛成了他失控的开关。
颜爵则坐在离床榻不远的一张冰晶矮几旁,面前摊着雪白的宣纸,手中拿着一支新削的玉管笔。他没有蘸墨,只是悬腕虚点,笔尖在纸面上空无声地勾勒。金褐色的眼眸不再是惯常的慵懒散漫,而是凝聚着画师最专注的洞察,一遍遍扫过宁芙昏睡中的轮廓,感知着她体内那两股力量——冰髓残留的极寒印记,与忘川链诅咒盘踞的阴毒墨影——交锋后留下的细微“伤痕”,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名为“遗忘”的苍白。
寝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宁芙偶尔不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庞尊脚下地毯不堪重负的细微焦灼声。
不知过了多久,贝壳床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嘤咛。
宁芙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如同被寒霜打湿的蝶翼,艰难地掀开。那双曾经映着净水湖光、冰晶雪色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洗不净的薄雾,空洞而茫然。她望着悬浮在穹顶、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母灯,眼神没有焦距,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
水王子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她身侧,气息微促,却又在靠近时强行收敛所有波动,唯恐一丝外泄的力量再次刺激到她体内的诅咒。他俯下身,冰蓝色的眼眸紧紧锁住她涣散的瞳孔,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芙儿?”
宁芙的视线迟钝地转动,落在他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依赖、羞涩,甚至没有惊惧,只有一片荒芜的空白。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瓣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水王子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最精纯、最温驯的水之精华,试图润泽她干涸的唇。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唇瓣的刹那——
宁芙像是受惊的小兽,猛地瑟缩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往床榻深处蜷去,眼中瞬间涌上本能的恐惧。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仿佛那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水王子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凝聚的水珠无声坠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一股冰冷的、近乎窒息的痛楚攥紧了他的心脏。连他……也被排斥了?被恐惧了?
“芙儿,是我。”他不甘心,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对任何人说过话。
宁芙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微微颤抖。指根那道忘川链的黑纹,在她无意识的恐惧中,似乎又幽深了一分。
“够了,清漓。”颜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响起。他放下虚悬的笔,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宁芙惊弓之鸟般的模样,又看向水王子僵硬的背影。“她现在……认不得任何人。任何靠近,对她而言都是未知的威胁。”
水王子缓缓直起身,背影挺拔依旧,却透出一股死寂般的冰冷。他没有再看宁芙,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走回他之前驻守的位置,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温度的水晶雕像。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又冷硬了几分。
庞尊在门外焦躁地低吼了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最终只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冰墙上,留下一个更深更黑的焦痕,雷光在指缝间暴躁地闪烁,又被他强行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