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昊是被冷风冻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头顶悬着鎏金八角宫灯，暖黄的光裹着檀香钻进鼻腔。身下的锦被软得像云，可手腕却被人用玄色缎带捆得死紧——缎带另一端系在床柱上，绕了三圈，勒得他手腕生疼。
“我去！范丞丞你真锁啊？！”他挣扎两下，缎带勒得更紧，“我跟你没完！”
床榻另一侧传来翻身声。范丞丞裹着玄色大氅坐起来，发冠歪在鬓角，眼底还带着没睡醒的青黑。他垂眸看了眼黄明昊被捆住的手腕，又瞥向床头的青铜烛台——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把冷硬的轮廓柔化了些。
“殿下这是…又要翻墙？”他声音哑哑的，带着点刚醒的沙哑，“昨夜刚威胁过，今日就敢拆孤的锁？”
黄明昊气结：“谁要拆了！我是…我是想试试这锁牢不牢！”他扯了扯缎带，纹丝不动，“你倒是绑得挺紧啊，将军手劲儿练得不错。”
范丞丞没接话。他起身下了床，玄色靴底碾过青砖，走到妆台前翻出个檀木匣。黄明昊眯眼一瞧——那匣子和现代节目组的道具箱长得一模一样！
“你哪来的这个？”他凑过去，却被范丞丞抬手拦住。
“昨夜在偏殿捡的。”范丞丞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件太子常服，“孤让人连夜赶制的。明日早朝，你便穿这身去。”他指尖划过一件月白锦袍，袖口绣着缠枝莲，“太子的衣裳，该合身些。”
黄明昊盯着那衣服，突然反应过来：“合身？你是说…我以后都要穿成这样？”
“不然呢？”范丞丞把匣子推到他面前，“难不成让满朝文武看你这身明黄绣金的戏服？”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了…孤锁你，总得给你个像样的地方锁。”
黄明昊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他低头看向自己被捆住的手腕，突然发现缎带边缘绣着金线——是朵五瓣梅花，和他腰间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缎带…”他刚要摸，范丞丞突然按住他的手。
“别碰。”范丞丞的掌心烫得惊人，“这是孤让人用玄铁丝编的，越挣越紧。”他盯着两人交叠的手，喉结动了动，“殿下若嫌疼…便安分些。”
黄明昊偏要较劲：“我不安分又能怎样？你还能真把我关一辈子？”
范丞丞没说话。他转身走向窗边，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黄明昊看着他的侧影，突然想起昨夜穿越前的画面——自己和他在现代录节目，他总爱靠在范丞丞肩头打盹，范丞丞表面嫌弃，却悄悄把外套往他身上拢了拢。
“将军。”他轻声喊。
范丞丞脚步一顿。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地方怪？”黄明昊扯了扯缎带，“我总觉得像在做梦。”
范丞丞回头看他。月光下，黄明昊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和记忆里那个躲在宫墙角楼的小皇子重叠在一起。他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走回床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扯乱的额发。
“不是梦。”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另一段人生。”
黄明昊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懵了。他呆愣愣地看着范丞丞的指尖划过自己耳尖，突然感觉掌心一烫——是那枚龙纹玉佩！
不知何时，玉佩从他衣襟里滑了出来，正躺在两人中间。暗红宝石泛着幽光，像两滴凝固的血。
“这是…”黄明昊刚要捡，玉佩突然剧烈发烫！
两人的指尖同时触到玉面的瞬间——
“嗡——！”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黄明昊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雪夜的宫墙下，两个少年挤在角楼的石凳上，小的那个抱着个铜炉，大的那个往他手里塞烤红薯；小太子趴在石桌上打盹，大将军替他盖上披风，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翘起的发顶；暴雨倾盆的战场，大将军浑身是血，把小皇子护在身后，吼着“殿下退下”，自己却迎向了敌军的箭雨…
“将军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呢喃从黄明昊嘴里冒出来。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蜷缩在范丞丞怀里，额头抵着他锁骨，眼泪把玄色大氅洇湿了一片。
“殿下？”范丞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你怎么哭了？”
黄明昊这才反应过来。他抹了把脸，抬头就撞进范丞丞关切的目光里。那目光太烫，烫得他心慌，他别过脸去：“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范丞丞没拆穿，伸手替他擦掉眼角的泪，“说出来，孤给你解梦。”
黄明昊咬着唇不说话。他想起梦里那个替他挡箭的大将军，想起对方最后说的话：“殿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没什么。”他闷声道，“就是…就是觉得这地方太陌生了。”
范丞丞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黄明昊僵住。他能清晰地听见范丞丞的心跳，一下，两下，快得离谱。
“孤的东宫，以后就是你的家。”范丞丞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给月亮听，“不管发生什么，孤都在。”
黄明昊鼻子一酸。他突然想起现代录节目时，有次他发烧，范丞丞大半夜跑遍整个横店买退烧药，还嘴硬说“别传染给我”。那时候他嫌范丞丞啰嗦，现在却觉得…这怀抱，比记忆里的更暖。
“将军。”他小声喊。
“嗯？”
“你…能松开我手腕吗？”他晃了晃被捆住的玄色缎带，“疼。”
范丞丞这才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去解缎带，结果越解越紧。黄明昊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憋笑憋得肩膀直颤。
“我来。”他伸手去解，指尖不小心碰到范丞丞的手背。
范丞丞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黄明昊愣了一下——刚才那触感，和梦里替他挡箭时，大将军抓住他手腕的温度，一模一样。
“好了。”范丞丞把缎带扔到一边，耳尖红得能滴血，“殿下…明日早朝，孤让小福子来给你梳发。”
“小福子？”黄明昊挑眉，“将军府的宦官？”
“是孤的贴身侍童。”范丞丞站起身整理衣冠，“他手巧，不会扯疼你。”
黄明昊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笑出声：“范将军，你这样子，倒像个…像个要嫁女儿的老父亲。”
范丞丞的脸瞬间黑了。他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黄明昊：“殿下再胡言乱语，孤便让御膳房把你的桂花糕全换成苦瓜馅。”
“你！”黄明昊气鼓鼓地掀开被子，“范丞丞你无理取闹——！”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将军！晋王殿下求见！”
范丞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整理好玄色大氅，回头看了眼还在瞪他的黄明昊，压低声音：“殿下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装成刚醒的样子。”
黄明昊点点头。他看着范丞丞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梦里那个在暴雨中替他挡箭的身影——原来，有些东西，连时空都隔不断。
“进来。”范丞丞打开门，声音冷得像冰。
一个穿墨绿锦袍的男人走进来，正是晋王（杨迪）。他脸上挂着笑，手里捧着个锦盒，可眼底却泛着阴鸷。
“听说皇侄醒了？”晋王把锦盒递给范丞丞，“孤让人送了些补品，都是太医院新配的。”
范丞丞接过锦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一按——盒底传来细微的机关声。他不动声色地把锦盒递给身后的小福子：“有劳晋王挂心。”
晋王的目光扫过床榻上的黄明昊，突然眯起眼：“这位是…？”
“孤的侍童。”范丞丞挡住黄明昊，“晋王有事？”
“哦？”晋王笑了，“孤听说太子昨夜擅闯禁地，还碰了镇国玉佩？”他瞥向黄明昊腰间的玉佩，“这玉佩…可是先帝当年御赐给孤的？”
黄明昊心里一紧。他想起昨夜玉佩的红光，突然开口：“这是我父皇给我的生辰礼！”
晋王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盯着黄明昊，突然笑出声：“太子倒是记性好。只是…这玉佩上的龙纹，怎么和你腰间的太子印不一样？”
黄明昊低头看玉佩。暗红宝石里翻涌的漩涡突然变得刺眼，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殿下！”范丞丞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掌心按在他后颈的穴位上，“晋王若没别的事，便请回吧。”
晋王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片刻，突然拱了拱手：“那孤就不打扰了。”他转身出门，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像敲在人心上。
范丞丞关上门，转身就把黄明昊按在床头。他的手指捏住黄明昊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殿下方才说的‘父皇’，是谁？”
黄明昊被他捏得生疼：“我…我父皇是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姓李。”范丞丞的声音冷得像刀，“而孤的父皇，姓萧。”
黄明昊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昨夜老太监说的“陛下”——难道…这个世界的皇帝，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
“将军…”他小声喊。
范丞丞的手指松开了。他转身走到窗边，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遮住黄明昊的视线。
“这里不是你熟悉的大楚王朝。”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孤是北境的定北将军萧承煜，而你…是南楚的质子太子李承乾。”
黄明昊猛地坐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范丞丞总对他冷着脸——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他是敌国的质子，而范丞丞，是手握重兵的将军。
“所以…你锁我，是因为我是敌国的太子？”他声音发颤。
范丞丞转身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神复杂得像深潭：“不。”他说，“因为孤在角楼偷看过你。”
黄明昊懵了：“啊？”
“十五年前。”范丞丞的声音很低，“你才五岁，偷偷溜出宫墙，说要和我一起看星星。”他指了指窗外的夜空，“那时候你说，星星是天的眼睛，会看着好人平安。”
黄明昊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想起梦里的画面——那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正踮着脚往他手里塞烤红薯，说：“阿昊，等哥哥成了将军，就带你去看真正的星星。”
“是你？”他哽咽着喊。
范丞丞走过来，伸手替他擦掉眼泪。他的指尖还是烫的，和昨夜握着玉佩时一样烫。
“是我。”他说，“所以…殿下还要逃吗？”
黄明昊摇头。他抓住范丞丞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不逃了。”他说，“我要和你一起看星星。”
窗外的月亮慢慢爬上屋檐。范丞丞望着黄明昊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好。”他说，“等明天早朝过了，孤带你去城墙上。”
“真的？”
“真的。”
黄明昊笑了。他摸出怀里的玉佩，暗红宝石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这一次，他听见了——玉佩里传来的，不是前世的喧嚣，而是范丞丞的心跳，一下，两下，和他自己的，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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