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丞丞是被疼醒的。
不是北境风雪灌进骨髓的冷痛，也不是现代手术后伤口的钝痛，而是一种更锋利的、像是有人用碎冰锥在神经上反复划刻的灼痛。他猛地睁开眼，正看见自己的右手——那只刚才还死死抠住ICU-03玻璃窗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渗出的血珠在白色床单上晕开，竟在布料上洇出一个模糊的星陨玉图腾。
"范先生！"护士苏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她冲过来按住他的手腕，却在触碰到那些暗红色纹路的瞬间触电般缩回手，"你的皮肤......在发烫！"
范丞丞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纹路正在发光。暗红如血的光纹顺着血管游走，从手腕蔓延至手肘，又沿着臂骨爬向肩膀，每经过一处，皮肤便像被火烤般发烫。更诡异的是，这些光纹竟与他记忆里黄明昊手腕上的纹路完全重合——连蜿蜒的走向、分叉的节点都一模一样。
"他在......"范丞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里像塞着团烧红的炭，"他在喊我。"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着范丞丞的眼睛——那双原本沉静的琥珀色瞳孔里，此刻竟翻涌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情绪：北境的风雪、焦黑的粮草、少年皇子染血的指尖......她下意识摸向胸前的工牌，金属边缘硌得胸口生疼——那是她今早刚换的，照片里的自己穿着白大褂，眼神冷静得像台机器。
"范先生，你需要冷静。"她强迫自己用职业化的口吻说道，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她凌晨三点偷拍的照片：特护三号床的黄明昊，手腕上的纹路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与他此刻手臂上的光纹如出一辙。
范丞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你见过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晚被他眼中的偏执惊到，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翻了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仪器摔在地上的瞬间，屏幕迸出一串乱码，随即又诡异地稳定下来——两台监护仪的波形图竟完全重合，绿色的波浪线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在两个相隔十米的病房里同步起伏。
"这不可能......"苏晚的声音发颤，她颤抖着捡起仪器，却发现所有参数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范丞丞和特护三号的病人，生命体征正在以相同的频率波动。
与此同时，ICU-03的玻璃窗突然泛起涟漪。
黄明昊的意识从混沌中挣脱时，正看见范丞丞的脸贴在玻璃上。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尾还沾着未干的冷汗，却带着股近乎疯狂的执着。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人攥住了，只能看着范丞丞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痕迹——那些划痕竟与他手腕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阿昊......"范丞丞的声音穿透玻璃传来，带着北境风雪的凛冽，"我在。"
黄明昊的眼眶突然酸涩。他想起穿越前最后一次见面，范丞丞站在将军府的朱漆门前，玄色铠甲被雪水浸透，却仍挺直着脊梁说："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江南的春樱。"可如今，江南的春樱还未开，他却困在这冰冷的ICU里，连呼吸都要靠机器维持。
"将军......"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变成了范丞丞的音色，"契约反噬......我们会被撕碎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黄明昊看见自己跪在北境的雪地里，星陨玉的碎片刺入手腕，鲜血滴在焦黑的粮草上，染出朵朵红梅。范丞丞站在他对面，铠甲上还沾着南楚士兵的血，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阿昊，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
"以吾骨血为引，以魂魄为契......"
范丞丞的声音混着北境的风雪传来，黄明昊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扯成两半。一半在现代的ICU里被药物灼烧，一半却在北境的战场与他并肩而立。他看见范丞丞的胸口浮现出同样的血色符文，看见那些纹路正顺着两人的手腕蔓延，最终在虚空中交汇成一个完整的星陨玉图腾。
"嘀——！"
两台心电监护仪同时发出尖锐的警报。范丞丞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望着玻璃窗外的黄明昊，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痛苦，只有释然。
"阿昊，你看。"他用染血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胸口，"我们的命，本来就是一体的。"
黄明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透过玻璃，他看见范丞丞的胸口浮现出一个与自己手腕上相同的血色符文。那些纹路正在发光，如同两簇不灭的火焰，在两个时空里遥相呼应。
"镇静剂！快！"护士的尖叫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中。
范丞丞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回北境。在那个血色的世界里，黄明昊正握着他的手，将最后一支星陨玉碎片按进他的掌心："将军，这次换我来守你。"
而在现代的ICU里，黄明昊的手腕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突然停止了蔓延。它们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印记，像是一句古老的誓言，在皮肤上静静燃烧：
"同生，共死。"
范丞丞的手指刚触到玻璃，监护仪的警报声便骤然拔高。
他看见黄明昊的嘴唇在颤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重复什么。可那声音被双层玻璃阻隔，只余下一片模糊的嗡鸣。直到护士冲过来拽他的胳膊，他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在玻璃上划出五道深痕——那些痕迹竟与黄明昊手腕上的血契纹路分毫不差。
“范先生，您不能再这样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按住他的肩膀，却在触及他后背时猛地僵住，“您的衣服……”
范丞丞低头。病号服的后背不知何时裂开了几道口子，露出下面狰狞的伤痕——那不是现代手术留下的，是箭簇划破的，是刀剑砍的，是北境风雪里冻出来的。每一道伤口都泛着暗红，像被血浸透的老玉，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白色床单上洇成小小的红梅。
“这是……”苏晚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伤痕，触感却像摸到了冰冷的青铜。她突然想起昨夜值班时，特护三号床的黄明昊也是这样——后背布满类似的伤痕，可他的病历上明明写着“术后恢复良好，无外伤史”。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主治医生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未干的血渍。他盯着范丞丞后背的伤痕，瞳孔剧烈收缩，随即猛地转头看向ICU-03的方向。
“苏晚，立刻带范先生去做全身体检！”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另外，通知安保科，封锁三号病房。”
范丞丞被推走时，瞥见陈默冲进ICU-03。隔着玻璃，他看见陈默跪在黄明昊床前，手指按在他手腕的纹路上。下一秒，黄明昊突然剧烈抽搐，嘴里溢出含混的嘶吼——那声音竟是范丞丞自己的！
“阿昊！”范丞丞挣扎着要冲回去，却被护士死死按住。
与此同时，北境将军府的偏厅里，范丞丞正捏碎一块传国玉玺。
和田玉的碎屑扎进掌心，他却像感觉不到疼。案几上的狼毫笔蘸饱朱砂，在羊皮地图上重重圈出“西城粮仓”的位置。小福子站在他身后，捧着个青铜匣，匣中躺着半块星陨玉——与范丞丞、黄明昊腕间的纹路完全吻合的另一半。
“将军，南楚细作的线报到了。”小福子的声音发颤，“他们说……说西城粮仓的大火是自燃的，火场里发现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发现了刻着‘范’字的断箭。”
范丞丞的手猛地一抖。
断箭是他的。三天前他潜入南楚军营，亲手射落了敌将的帅旗。可那时他分明在ICU-03的玻璃窗外，看着黄明昊因反噬吐出黑血。
“还有呢？”他声音发哑。
小福子从怀里掏出个染血的布包，打开来是枚青铜令牌，刻着“镇北”二字。“细作说，有人看见……看见将军您穿着现代的黑风衣，站在粮仓外。”
范丞丞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几分释然。他抓起星陨玉的另一半，用力按在胸口——那里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因玉的触碰而发出温热的嗡鸣。
“原来如此。”他低声道，“原来我们的命，早就在两千年前就缠在一起了。”
【现代·体检室】
范丞丞躺在检测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
仪器在他身上游走，发出嗡嗡的轻响。苏晚站在操作台前，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指尖攥得发白——所有指标都在疯狂跳动，心率时快时慢，血压忽高忽低，连大脑活动区都呈现出两团重叠的光斑，一团属于范丞丞，另一团……属于某个陌生人。
“陈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发颤。
陈默盯着电脑屏幕，脸色惨白如纸。他调出范丞丞的病历档案，又调出特护三号的资料，两张照片并排显示在屏幕上——一个是穿着病号服的青年，一个是穿着戏服的将军，眉眼竟有七分相似。
“这不是巧合。”他低声道，“三个月前，特护三号床的黄明昊入院时，他的病历卡上写着‘失忆，无亲属’。而范先生的入院记录是‘突发昏迷，家属未到场’。”他顿了顿，指着屏幕上的纹路照片，“更重要的是，他们的DNA检测结果……”
“是双胞胎。”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陈默和苏晚同时转头。
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倚在门框上，耳垂上坠着两枚星陨玉耳钉，与范丞丞腕间的纹路如出一辙。她手里端着茶盏，水汽氤氲了面容，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冷意：“陈医生，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北境·雪夜】
黄明昊的意识又回到了现代。
他站在ICU-03的玻璃窗外，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缠着绷带。范丞丞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腕间的纹路。
“阿昊，你看。”范丞丞指着窗外，“今天出太阳了。”
黄明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冬日的阳光穿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暖黄的光斑。可他的指尖却在发抖——那光斑里，竟映出北境的雪。
“将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范丞丞口中说出，“你别怕。”
范丞丞的睫毛颤了颤。他低下头，在黄明昊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我从来没怕过。只是……只是不想再看你一个人扛。”
黄明昊的眼眶酸涩。他想起两千年前，他们是北境最锋利的一对剑戟。范丞丞是大将军，他是谋士，曾在雪夜里共饮一碗烈酒，曾在城墙上背靠背对抗敌军。后来星陨玉现世，他们被血契绑定，一个替另一个受罚，一个替另一个赴死。
“这次换我。”他轻声道。
范丞丞猛地抬头。他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你说什么？”
黄明昊笑了。他抬起手，覆上范丞丞的脸颊。这只手穿透了玻璃，却触到一片真实的温度：“我说，这次换我护着你。”
玻璃窗外，范丞丞的眼泪砸在病号服上，晕开小小的水痕。而在ICU-03里，黄明昊的手腕突然传来灼痛——那些纹路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的淡金色，像被阳光吻过的雪。
与此同时，北境将军府的狼毫笔“啪”地掉在地上。
范丞丞望着掌心的玉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羊皮地图上，染开了“西城粮仓”的红圈。他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终于露出释然的笑：“阿昊，你终于来了。”
雪地里，一道身影缓缓走来。玄色铠甲被雪水浸透，发梢沾着冰碴，却依旧挺直如松。
是黄明昊。
他的手腕上，星陨玉的纹路正在发光，与范丞丞手中的玉碎遥相呼应。
“将军。”黄明昊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清亮，“这次，我们一起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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