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稿落在家明天上班后会用正文覆盖。
秦湛先是做了几个拉伸的缓解肌肉疲劳酸痛的动作。他弯下腰去,手指尖触到地面,脊椎一节一节地舒展,像老竹被雪压弯了又弹起。五十年的篾匠生涯,使他的身体记住了这些动作,如同竹篾记住了弯曲的弧度。
他从墙角拖出一捆青藤,那是在后山向阳处采的,已经晾了半月有余。藤皮由青转黄,显出些老练的色泽来。秦湛用膝盖压住藤条一端,粗糙的手掌顺着藤身捋下去,那些细小的毛刺便簌簌地落在地上。他的手掌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新伤叠着旧伤,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指纹。
他挑了三根粗细相仿的藤条,在清水里浸了浸。水珠顺着藤条的沟壑滚落,在泥地上砸出几个深色的小圆点。秦湛盘腿坐下,藤条横在膝头,左手固定,右手开始编织。他的拇指指甲又厚又黄,边缘磨得圆钝,却能精准地挑起藤皮,将柔软的芯子分离出来。
篓底渐渐成形,是个六角星的图案。秦湛的编织手法很老派,现在年轻人多用机械模具,半小时就能压出一个篓子。但他依然坚持手工编织,说这样编出来的篓子"有魂灵"。他的嘴角叼着半截自卷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将落未落。
太阳爬过屋檐时,秦湛已经编到篓身第三层。他时不时停下来,用竹尺量一量高度,又摸一摸接缝处的平整度。有处藤条起了毛边,他便从腰间皮套里抽出篾刀,刀刃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那毛边就服帖地消失了。篾刀是他父亲传下来的,乌木柄被手掌磨出了包浆,刀刃却依然锋利如初。
中午时分,秦湛的女儿来送饭。她站在门槛外看了一会儿,说:"爸,现在谁还买这种篓子?超市里塑料的才十块钱。"秦湛没抬头,手指穿梭如飞:"装杨梅会闷坏。"女儿叹了口气,把饭菜放在小凳上就走了。秦湛吃完继续干活,饭粒粘在胡茬上,随着咀嚼一颤一颤。
下午的日光斜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藤屑。秦湛开始收口,这是最见功夫的环节。他换上了更细的藤条,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收口处的花纹是传统的云纹,要编得疏密有致,又不能太紧,否则会勒坏藤条。他的呼吸变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手中的活计。
完工时天已向晚。秦湛把篓子举起来对着最后的天光检查,篓子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他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印章,在篓底不起眼处按了一下——那是他的标记,一个古篆的"秦"字。
第二天清晨,篓子被赶早市的茶农买走了。秦湛数着皱巴巴的钞票,转身又去搬新晾好的藤条。他的背影佝偻,像一张拉满的弓,而那些编织的动作,便是他射向岁月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