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琴被怼得胸脯剧烈起伏,正欲发作,管家脚步匆匆闯进来,拔高声音:“老夫人、老爷,长卿少爷回府了!”
“我不过去香港谈几笔生意,家里倒娶回个不知规矩的!”沈老夫人攥着佛珠,浑浊眼刀剜向苏皖嫣,“谢清在海外读了七年书,待人接物样样周全,你倒好,进门就给长辈添堵!”沈崇礼放下翡翠烟斗,烟圈罩住半张脸:“白笙是吧?沈家娶媳,最看重门第礼数,你叶家虽说也算上海滩的望族,可你这般顶撞长辈……”
“够了。”沈砚舟终于转身,皮鞋碾过地砖的声音像淬了冰。他甚至没看老夫人,只盯着厅柱上盘绕的鎏金雕龙,声线冷得能冻碎空气,“第一,叶白笙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三书六礼过了沈家账房。第二,谢清的船票,是我亲自让人送去码头的。”
柳琴放下杯子,茶盏在紫檀木桌上磕出刺耳声响:“你跟长辈说话就这态度?我教你的规矩都喂了黄浦江的鱼?”
沈砚舟侧过脸,眼尾余光扫过父亲时,淬着刀锋般的戾色:“母亲若有闲心教训我,不如去查账——上周英商太古洋行截了我们三条货船,您在汇丰银行存的那笔‘私房钱’,够赔几成?”
沈崇礼脸色骤变,指着他的手微微发抖。沈老夫人气得佛珠散落一地:“你……你这个逆子!为了个女人连你娘都敢怼?”
“娘?”沈砚舟低笑一声,那笑声比雨声更寒,“我五岁在码头扛货时,您在霞飞路喝下午茶;我十二岁被海盗绑在桅杆上,您在拍卖行举牌买翡翠。老夫人,”他终于抬眼看向她,瞳孔里没有半分温度,“在您眼里,我沈砚舟什么时候算过‘亲孙子’?”
叶白笙攥紧帕子,指尖几乎嵌进肉里。身旁的男人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场,让雕花梁上的灰都簌簌落了几分。唯有刚从内厅出来的沈长卿,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肩膀:“阿舟,少说两句。”
沈砚舟甩开兄长的手,却没再看旁人,只抓起叶白笙的手腕往内堂走。她的旗袍袖口被他攥得发皱,听见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懂的声音低骂:“蠢女人,刚刚的气焰呢?杵在那儿等他们把你骨头拆了熬汤?”
雨势渐大,沈老夫人的哭骂声被隔绝在厚重的木门之外。叶白笙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突然觉得这上海滩豪门的风雨里,这道冰冷的身影,或许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暮色漫进老宅时,沈老夫人仍骂骂咧咧:“谢家姑娘多好,偏被你个野丫头截了胡……” 叶白笙垂眸望着地上摇曳的花影,没有说话,沈砚舟拉着她坐在:“怎么?委屈了?”叶白笙愣了愣,其实她刚刚很可怜小时候的沈砚舟……(幸亏我是现代人……不然,如果真是大家闺秀,岂不是要被欺负死?)沈砚舟见她不说话,于是起身,拉起她的手:“回家……”
沈老夫人看他们要走,刚要开口,就被他骤然拔高的声音打断:“谁要是敢在背后耍阴招,就别怪我把沈家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全都扔到租界巡捕房的桌子上!”他伸手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震得茶具叮当作响,“还有你,”他盯着沈崇礼,眼里满是嘲讽,“最好看好你的那些姨太太和私生子,别让他们在外面惹事——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清理门户!”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煞白的脸色,扯过叶白笙的手腕,大步往外走去,他的声音冷冷传来:“还有,沈家,我说了才算!”
沈崇礼猛地掀翻茶几,青花瓷盏碎裂的声响中,他抄起铜烟杆指向门口:“去!把码头的护院都给我叫回来!我倒要看看,他沈砚舟有几条命!”话音未落,却被沈长卿抬手拦住,兄长袖口下露出的西洋腕表泛着冷光:“父亲,码头的货还压在英商手里,现在动他,沈家怕是要赔得连底裤都不剩。”
沈老夫人猛地将佛珠掼在地上,翡翠珠子撞得青砖迸裂,她暴起青筋的手狠狠拍在太师椅扶手上:“反了!这逆子竟敢威胁我!”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活像被挑衅的母兽。
沈崇礼身旁的姨太太们缩成一团,手中的绢帕几乎被绞烂;管家捧着账本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唯有沈长卿倚在门框边,指间雪茄腾起袅袅青烟,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笑意,抬手朝远去的两人虚虚敬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