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乔慈悄悄来到父亲暂住的客房。父女二人秉烛长谈,乔慈将这段时间的发现一一告知。
"那半块玉佩..."乔父听闻乔烨临终所托,不禁潸然泪下,"当年我与魏老侯爷确实交换过信物,后来在战场上碎裂...没想到烨儿一直保存着..."
"父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乔慈终于问出埋藏已久的问题。
乔父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当年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魏老侯爷接到假情报,以为我要临阵退缩,便带兵冒进...等我赶到时,已经..."老人声音哽咽,"后来我寻遍战场,只找到那半块玉佩..."
"是谁设计的陷阱?"
"我一直怀疑是陈留那边..."乔父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魏劭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封信,脸色异常凝重:"乔公,陈留来报。"
乔父接过信,快速浏览,面色越来越震惊:"果然如此!"
"怎么回事?"乔慈焦急地问。
魏劭沉声道:"当年是陈留太守假传军令,挑拨魏乔两家。他暗中投靠了北狄,目的是让两家自相残杀,好让北狄乘虚而入。"
乔父老泪纵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乔慈看向魏劭:"现在证据确凿,侯爷..."
魏劭突然单膝跪地,向乔父行了一个大礼:"乔公,魏某糊涂,多年来误会乔家,害得乔烨...请乔公责罚!"
乔父连忙扶起他:"侯爷快快请起!当年之事,你我都是受害者..."
看着父亲与丈夫和解的一幕,乔慈再也忍不住泪水。她转身走出房间,来到祠堂。魏家的祠堂庄严肃穆,魏劭父兄的灵位高高在上。乔慈点燃三炷香,恭敬行礼。
"老侯爷,魏大公子..."她轻声道,"如今真相大白,魏乔两家再无嫌隙。请二位在天之灵安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魏劭默默走到她身旁,也点了三炷香。祭拜完毕,他转向乔慈,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慈儿...谢谢你。"
这一声"慈儿",让乔慈心头一颤。魏劭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手掌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小腹上:"为了孩子...也为了我...好好保重。"
乔慈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一切苦难都值得。但心底仍有一丝疑虑——魏劭的改变,是因为真心,还是仅仅因为她腹中的魏家血脉?
这个疑问,她没有问出口。
秋日的风卷着沙尘拍打在窗棂上,乔慈站在廊下,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魏劭离开三个月零七天,边关战报越来越稀少,最近半个月更是音讯全无。
"少夫人,风大了,回屋吧。"小桃捧着披风走来,担忧地看着乔慈高隆的腹部。
乔慈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派去边关的信使回来了吗?"
小桃低下头:"还没..."
乔慈抿紧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魏劭临行前留给她的玉佩。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狠狠踢了一脚,疼得她弯下腰。
"少夫人!"小桃慌忙扶住她,"您怎么了?"
乔慈摆摆手,正要说话,突然看见公孙羊匆匆穿过庭院,脸色异常凝重。她心头一紧,顾不上腹痛,快步迎上去。
"公孙先生,可有侯爷消息?"
公孙羊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少夫人,借一步说话。"
书房内,公孙羊取出一封沾血的信:"这是最后一名信使拼死带回的。侯爷半月前带精兵深入敌后探查,至今未归...边境现在由副将暂时镇守,但军心不稳。"
乔慈接过信的手微微发抖。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北狄异动,恐有大谋。吾亲往查探,若十日不返,速报朝廷。"
"已经过去十五天了。"乔慈声音干涩,"可有派人搜寻?"
"派了三批斥候,只找回几个重伤的士兵...他们说侯爷中了埋伏,坠落山崖..."
乔慈眼前一黑,扶住桌沿才没倒下。腹中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看见一抹鲜红顺着腿内侧流下。
"少夫人!"公孙羊大惊失色,"我这就叫医官!"
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乔慈咬紧牙关:"不...先别惊动老夫人...备车,我要去边关..."
"这怎么行!您马上就要生了!"
"侯爷生死未卜...边关无人主持大局..."乔慈冷汗涔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快去准备..."
公孙羊还要劝阻,乔慈却突然痛呼一声,整个人滑倒在地。小桃闻声冲进来,见状尖叫:"少夫人要生了!快来人啊!"
一阵忙乱后,乔慈被抬进产房。老夫人闻讯赶来,指挥稳婆和婢女们准备热水、干净布巾和草药。剧痛间隙,乔慈抓住老夫人的手:"祖母...我要去边关..."
"胡闹!"老夫人难得严厉,"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去?劭儿若在,也绝不会答应!"
"可他..."一阵更强烈的宫缩袭来,乔慈疼得说不出话来。
时间在疼痛中变得模糊。一天一夜过去,孩子仍未能出生。乔慈精疲力竭,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医官把过脉后,悄悄对老夫人摇头:"胎位不正,少夫人又忧思过度,气血两亏...恐怕..."
老夫人红了眼眶,握住乔慈冰凉的手:"慈儿,再使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乔慈虚弱地摇头,意识开始涣散。她太累了,累到只想闭上眼睛永远睡去。恍惚间,她看见魏劭站在床尾,铠甲染血,却对她温柔微笑。
"劭..."她喃喃呼唤,伸手想去触碰,幻影却消散了。
"慈儿!"老夫人拍打她的脸颊,"别睡!想想孩子!想想劭儿!他还在等你!"
孩子...劭儿...乔慈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初见时魏劭冰冷的眼神,争吵时他暴怒的神情,和解后他温柔的拥抱...还有他临行前夜,将手贴在她腹部的温度...
"参汤!快拿参汤来!"老夫人急呼。
一碗浓黑的参汤送到唇边,乔慈强忍恶心,一口口咽下。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像一团火在体内燃烧。她抓住床幔,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推挤。
"看到头了!少夫人再加把劲!"稳婆惊喜地喊道。
疼痛,无休止的疼痛。乔慈觉得自己正在被活活撕裂,但脑海中魏劭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需要她,边关需要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更需要她...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后,婴儿嘹亮的啼哭响彻产房。
"是个千金!"稳婆喜极而泣,"恭喜少夫人!"
乔慈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浑身血污的小生命,便陷入黑暗。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迷雾中,远处传来魏劭的呼唤:"慈儿...回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慈儿!"
乔慈猛然睁眼,对上老夫人通红的双眼。天已经亮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孩子..."她嘶哑地问。
老夫人示意乳母将襁褓抱来:"很健康,像你。"
乔慈轻轻触碰女儿娇嫩的脸颊,小东西立刻抓住她的手指,力气大得惊人。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焦虑覆盖。
"边关..."她挣扎着要起身,"我得去..."
"你刚生完孩子,还在出血,怎么能..."老夫人按住她。
乔慈摇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祖母,魏家不能没有主事人。若劭儿真的..."她哽了一下,"那我更该去稳住军心。北狄若知魏劭失踪,必会大举进攻。"
老夫人知道拦不住她,长叹一声:"至少等三日,让身体恢复些..."
乔慈只等了两日。第三天黎明,她将女儿托付给老夫人,穿上轻便铠甲,带着一队精锐侍卫和医官,悄悄离开魏府。
马车疾驰在官道上,每一次颠簸都让乔慈疼得冷汗直流。产后虚弱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路过驿站换马时,侍卫长跪地恳求:"少夫人,您这样会撑不住的!至少休息一晚..."
乔慈望向北方阴云密布的天空:"每耽搁一刻,侯爷就多一分危险。继续赶路。"
第七日傍晚,他们终于抵达边关大营。副将杨忠闻讯出迎,见到脸色惨白的乔慈从马车上下来时,惊得说不出话。
"末将参见夫人!您这是..."
乔慈摆手打断他:"军情如何?可有侯爷消息?"
杨忠黯然摇头:"北狄大军压境,随时可能进攻。侯爷...仍无音讯。"
乔慈闭了闭眼,强忍眩晕:"带我去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可是夫人您的身体..."
"现在就去!"
杨忠不敢违抗,亲自带路。暮色中,乔慈站在悬崖边,俯瞰下方湍急的河流。这里地势险要,两岸峭壁如刀削,河水奔腾咆哮。
"侯爷就是从这里..."杨忠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