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魏劭趴在书院窗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飘落的梨花。夫子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像只烦人的苍蝇。
"魏二公子！"戒尺重重敲在案几上，"《孙子兵法》第三篇背来听听！"
魏劭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眼珠转了转："兵者，诡道也...呃...故能而示之不能..."
"然后呢？"夫子眯起眼睛。
"用而示之不用..."魏劭挠挠头，突然眼睛一亮，指着窗外大喊，"快看！天上有只好大的鹰！"
趁着夫子回头的功夫，他迅速翻开书卷偷瞄几眼，然后得意地继续背诵："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夫子转过头，冷笑一声："魏二公子果然聪慧。那么请解释一下，何为'利而诱之，乱而取之'？"
魏劭语塞，小脸涨得通红。前排的魏瑾回头看他一眼，轻轻摇头。那是他的兄长，比他大三岁，已经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
"回夫子，这句话的意思是..."魏瑾开口解围。
"我没问你！"夫子厉声打断，"魏二公子，把手伸出来！"
戒尺重重落下，魏劭咬牙不哭。这点疼算什么，比起父亲的家法，简直像挠痒痒。
下学后，魏劭一溜烟跑出书院，直奔马厩。他的小马驹"黑云"正在吃草，见他来了，亲热地蹭了蹭他的脸。
"今天咱们去河边！"魏劭解开缰绳，熟练地翻身上马。
"阿劭！"魏瑾追出来，"父亲说过，不准你独自出城！"
魏劭做了个鬼脸："兄长就知道告状！有本事来追我啊！"说完一夹马腹，黑云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啸，魏劭开心得大叫。他最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不像在府中，处处受约束。父亲总说他不像魏家子弟，没有半点沉稳样子。
"我才不要像兄长那样整天板着脸呢！"魏劭对着天空大喊。
河边，几个农家孩子正在捉鱼。魏劭跳下马加入他们，很快就成了孩子王，指挥大家筑坝拦鱼。
"二公子真厉害！"孩子们崇拜地看着他。
魏劭得意洋洋："这算什么！我还会爬树、射箭、摔跤...嗷！"话没说完，耳朵被人狠狠揪住。
"魏！劭！"父亲魏保的声音如雷霆炸响，"你胆敢逃学！"
回府的路上，魏劭被父亲横放在马背上，屁股结结实实挨了几巴掌。他咬着嘴唇不哭，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你看看你兄长，再看看你！"魏保怒斥，"魏家将来要靠你们兄弟撑起，你这般顽劣，如何担当大任？"
魏劭偷偷抬眼，看到兄长骑在马上，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完美得像个雕像。他突然很讨厌这样的兄长。
家法伺候后，魏劭趴在床上抽泣。母亲郑氏轻轻给他上药，心疼得直掉眼泪。
"娘，父亲为什么总不喜欢我？"魏劭哽咽着问。
郑氏摸摸他的头："傻孩子，父亲对你严厉是因为对你期望高。你是魏家儿郎，将来要像你父亲一样顶天立地。"
魏劭似懂非懂地点头。这时，表妹郑楚玉探头进来，手里捧着几个果子："劭哥哥，我给你带了蜜枣，可甜了！"
七岁的郑楚玉是魏劭姑姑的女儿，父母双亡后寄养在魏家。她总是跟在魏劭屁股后面，像条小尾巴。
"还是楚玉对我好。"魏劭破涕为笑。
第二章：蜕变
春去秋来，魏劭十岁了，顽劣性子丝毫未改。这日，他又因在夫子茶水里放青蛙被罚跪祠堂。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魏劭..."他无聊地念叨着，眼睛却盯着供桌上的青铜剑。那是曾祖父的佩剑，据说曾斩杀过百名敌人。
趁守祠人不注意，魏劭偷偷取下剑比划起来。剑很沉，但他咬牙坚持，幻想着自己是大将军，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杀！杀！"他小声喊着，一个转身，剑尖划过供桌，将祖宗牌位扫落一地。
"完了..."魏劭小脸煞白。这次可不是打几板子能了事的。
果然，父亲震怒，罚他禁足一个月，每天抄写《魏氏家训》十遍。更惨的是，他最心爱的黑云被送给了魏瑾。
"那是我的马！"魏劭红着眼睛抗议。
"你不配拥有它。"父亲冷冷道，"等你什么时候像你兄长一样稳重懂事，再来跟我谈条件。"
魏劭恨恨地瞪着站在父亲身后的魏瑾。兄长明明可以替他说情，却一言不发。
禁足期满那天，魏劭偷偷溜进马厩，想再看黑云一眼。却见魏瑾正在刷马，动作轻柔，黑云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叛徒！"魏劭冲上去推了魏瑾一把，"抢我的马！"
魏瑾踉跄几步，却不生气："阿劭，父亲是为你好。"
"少假惺惺！"魏劭怒吼，"你们都讨厌我！我恨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跑，一直跑到城外的山坡上才停下。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魏劭突然觉得很孤独，仿佛全世界都没人理解他。
"劭哥哥！"郑楚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捧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我给你偷拿的，快吃吧。"
魏劭接过包子，狼吞虎咽。郑楚玉坐在他身边，小声道："我觉得劭哥哥比大表哥有趣多了。大表哥整天板着脸，像个老头子。"
魏劭噗嗤一笑，心情好了许多。至少还有楚玉站在他这边。
十二岁那年，魏劭迎来了人生转折点。北狄骚扰边境，父亲决定带魏瑾出征，让他见识真正的战场。
"我也要去！"魏劭拽着父亲的铠甲不放。
"胡闹！"魏保皱眉，"战场不是儿戏。"
"我能行！我箭术比兄长还好！"魏劭不服气。
魏保正要呵斥，魏瑾开口了："父亲，让阿劭去吧。我会照看他。"
就这样，魏劭第一次踏上了战场。他兴奋极了，幻想着自己大杀四方，让父亲刮目相看。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血腥、惨叫、断肢残骸...真实的战场如同地狱。魏劭握弓的手不住发抖，一支箭都射不出去。
"阿劭！小心！"魏瑾突然扑过来，一支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魏劭吓傻了，呆立原地。魏保冲过来，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发什么呆！想死吗？"
那一战，魏家军大获全胜。但魏劭的表现糟糕透顶，成了全军的笑柄。
"果然是个绣花枕头。"士兵们窃窃私语。
回营后，魏劭躲在帐篷里不肯出来。父亲失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夜深人静时，魏瑾掀开帐帘进来："第一次上战场都这样，别往心里去。"
"你第一次也这样？"魏劭闷声问。
魏瑾笑了笑："比你强点，但也好不到哪去。父亲说，真正的勇士不是不知道害怕，而是能克服恐惧。"
魏劭若有所思。从那天起，他像变了个人，不再顽劣胡闹，而是拼命练习武艺。清晨第一个到练武场，夜晚最后一个离开。
父亲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直到魏劭十五岁那年，一场遭遇战改变了一切。
那日，魏劭带领一小队骑兵巡逻，遭遇北狄埋伏。危急时刻，魏保率援军赶到。混战中，一名北狄武士偷袭魏劭，魏保为保护他，胸口挨了一刀。
"父亲！"魏劭扶住摇摇欲坠的魏保，心如刀绞。
"傻小子...发什么呆..."魏保虚弱地笑了笑，"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一瞬，魏劭体内有什么东西觉醒了。他放下父亲，抄起长枪冲入敌阵，如猛虎下山，连斩七名敌将，杀出一条血路。
战后，魏保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伤势严重。军帐中，他第一次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魏劭："好小子...有魏家男儿的样子了。"
魏劭鼻子一酸。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父亲的认可。从那天起，他不再是那个顽劣少年，而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第三章：破碎
十八岁的魏劭已经长成挺拔的青年，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跟随父兄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成为魏家军中最年轻的将领。
这年春天，魏家与乔家联合出兵，讨伐北狄。魏劭对此颇有微词："乔家不可信。上次联合，他们临阵退缩，害我们损失惨重。"
魏保摇头："乔公已经解释过了，当时是情报有误。这次有朝廷调令，他们不敢耍花样。"
出征前夜，郑楚玉红着眼睛来找魏劭："劭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魏劭拍拍她的肩："放心，我还要回来喝你和兄长的喜酒呢。"
郑楚玉和魏瑾的婚事已经定下，只等这场仗打完就办喜事。魏劭为兄长高兴，虽然心里隐约有些失落。楚玉从小跟在他身后，如今却要成为他的嫂嫂了。
战场形势起初一片大好。魏家军和乔家军分进合击，将北狄主力围困在黑石谷。决战前夜，魏保召集将领议事。
"明日乔家从左翼进攻，我们主攻正面。"魏保指着地图，"阿劭，你率轻骑兵绕到后方，切断敌军退路。"
魏劭领命，却有些不安："父亲，乔家真的可靠吗？"
魏瑾拍拍弟弟的肩膀："别多想。这次是朝廷下的令，乔家不敢违抗。"
次日清晨，战斗打响。魏劭率军迂回到敌军后方，一切顺利。然而就在他准备发起攻击时，探子慌慌张张来报："不好了！乔家军突然撤了！北狄集中兵力围攻主公和大公子！"
魏劭如遭雷击，立刻下令回援。但为时已晚，当他杀回主战场时，看到的是一片尸山血海。魏保和魏瑾被围在核心，浴血奋战。
"父亲！兄长！"魏劭目眦欲裂，率军冲杀过去。
一支箭呼啸而来，正中魏保咽喉。魏劭眼睁睁看着父亲倒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魏瑾为保护弟弟，身中数箭，仍死战不退。
"阿劭...走..."魏瑾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他，"带弟兄们...撤..."
魏劭不肯走，被亲兵强行拖离战场。那一战，魏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魏劭和少数残兵逃出生天。
回到魏家，魏劭像变了个人。他跪在父亲和兄长的灵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郑氏以泪洗面，郑楚玉哭晕数次。
"是乔家...是乔家害死了父亲和兄长..."魏劭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我发誓，必让乔家血债血偿！"
丧事刚过，魏家就陷入内忧外患。几位叔伯觊觎君侯之位，暗中勾结外敌；周边势力见魏家势弱，蠢蠢欲动。
危急关头，魏劭在公孙羊等老臣支持下，以铁血手段镇压叛乱，处死了带头作乱的二叔。他召集残部，亲自训练，短短半年就重建了一支精锐之师。
十九岁那年，魏劭正式继承君侯之位。加冕仪式上，他一袭黑袍，面容冷峻，再无半点少年模样。
"从今日起，魏家与乔家势不两立。"他对着父亲和兄长的灵位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郑楚玉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崇拜："劭哥哥...不，君侯一定能带领魏家重振雄风。"
魏劭没有回应。仇恨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再容不下其他。他日夜操练兵马，等待复仇的时机。
机会很快到来。乔家因功高震主，遭到朝廷猜忌。魏劭趁机联合其他家族，一步步蚕食乔家的势力。他手段狠辣，毫不留情，很快在朝中站稳脚跟，成为一方雄主。
二十二岁那年，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朝廷有意让魏乔两家联姻，化解仇怨。
"做梦！"魏劭拍案而起，"我魏劭就是死，也不会娶乔家女！"
公孙羊劝道："主公三思。如今乔家势弱，正是吞并的好时机。若联姻能麻痹对方..."
魏劭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那就娶。不过不是为了和解，而是为了彻底摧毁乔家！"
他仿佛已经看到，乔家女跪在他面前痛哭求饶的场景。那将是对父亲和兄长最好的祭奠。
窗外，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如同十八岁那年战场上飘落的雪。魏劭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那个曾经顽劣活泼的少年，早已随着父兄一起，长眠在了黑石谷的血色土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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