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昭那声锐利的质问,如同冰锥刺破了破庙内原本就紧绷的空气。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脸上。
苏小碗(杨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情急之下,暴露了远超“杨盈”该有的知识。
三七化瘀止血,这确实不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应该清楚的事情。
宁远舟上前一步,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落在苏小碗身上:
“殿下,您似乎懂得不少药理?”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和,但其中的探究意味不言而喻。
任如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移动了半步,看似随意,却恰好封住了一个可能的角度,她的眼神比窗外的夜雨更冷。
苏小碗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冰凉。她强迫自己飞速思考。
否认?
不可能。
解释?
如何解释?
说是嬷嬷教的?
什么嬷嬷能教如此具体的伤科用药?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一个或许能勉强搪塞的理由。
她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后怕,仿佛被钱昭的厉声质问吓到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孤……孤不懂药理……”
她先是否认,然后抬起眼,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看向宁远舟,语气带着哭腔和显而易见的恐惧,
“是……是之前……之前遭遇沙匪,孤差点死了……醒来后,总是做噩梦,心悸难安……皇嫂担忧,便请了太医署的院判大人来为孤调理。”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语速放缓,带着不确定:
“那位老院判大人一边为孤诊脉,一边似是喃喃自语,提及过几种药材,说是什么……‘若当时有此物内服外敷,或可更快止血生肌,不至亏损至此’……其中,似乎就提到了‘三七’之名,说其性温,善化瘀血……孤当时惊魂未定,只听进去了几句,因这名字奇怪,便……便依稀记住了……”
她将来源推给一个身份足够高(太医署院判)、且因为“受惊过度”而记忆模糊的场景。
受惊的公主偶然记住一两个奇怪药名,听起来比系统学习过要合理得多。
同时,她再次强调了自己“受害者”的身份,试图唤起一丝同情。
“至于川贝母……”她继续补充,声音更小,“
那是……那是孤自己近日总觉得喉间不适,似是着了风寒,私下问侍奉的宫女,宫女说民间常用此物与梨同炖润肺……孤便记下了,方才见元禄咳嗽,才……才胡乱想到的……”
这个解释相对普通,宫廷公主询问润肺方子也算正常。
她说完,便低下头,肩膀微微瑟缩,一副又怕又委屈的模样,仿佛不明白自己只是关心同伴,为何会引来如此严厉的质问。
庙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元禄偶尔压抑的咳嗽声和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钱昭眉头依旧紧锁,眼神中的锐利并未完全消散。
太医署院判确实有可能提及这些,受惊的公主记住一两个词也并非绝无可能,但这巧合未免太多。
他看向宁远舟。
宁远舟目光深邃地看着苏小碗,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假。
他自然知道之前“杨盈”遭遇沙匪险些丧命之事,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任如意忽然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
“殿下倒是好记性。”
她的语气听不出褒贬,却让苏小碗的心又提了起来。
宁远舟最终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原来如此。殿下有心了。只是术业有专攻,元禄的身体有钱昭照料,殿下不必过于忧心,安心休息便是。”
他没有完全相信,但显然不打算在此时深究。
钱昭收回目光,重新专注于给元禄诊脉施针,不再看苏小碗。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苏小碗能感觉到,那层怀疑的薄冰非但没有融化,反而更厚了。
她默默地退回角落,重新裹紧薄毯,感觉自己像是赤脚走在刀刃上,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她知道,宁远舟的“安心休息”更像是一种警告和划清界限。
他们对她,疑虑更深了。
而元禄,在钱昭的针灸和药物作用下,咳嗽渐渐平息下去,陷入了昏睡。
只是他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依旧苍白得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