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盯着桌子上那坨勉强能称之为“生日蛋糕”的黑色焦炭，感受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油腻感——来自半小时前为安慰自己而点的那份加辣豪华炸鸡外卖。他，二十五岁零一天，生日过成了生存游戏。
“第三回炉。”他对着空房间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一切的起点是昨晚，他那个承载了他所有积蓄和“今晚约了小花看电影”美好期待的破手机，在蛋糕蜡烛点亮的瞬间——BOOM！炸了。字面意义上的。他甚至记得屏幕上“生日快乐，笨蛋：P”那条来自神秘匿名发信人“充电宝”的消息还没完全消失，碎片和奶油蛋糕渣就糊了他一脸。剧痛，黑暗，然后……他醒了，闹钟正指向生日前一天下午五点。
第二次，他学乖了。扔了蛋糕，关了手机，决定自己买个巨无霸汉堡当生日餐。就在他咬着汉堡走向家门的楼道，天花板上那盏摇摇欲坠的巨型水晶吊灯——哗啦！自由落体，精确制导。他最后瞥见的景象，是碎裂的灯泡像廉价钻石一样散落在汉堡肉饼上。黑暗……再睁眼，下午五点。
“这特么是个存档点？！”李明对着天花板怒吼，顺手抄起桌上那杯隔夜凉白开灌下去压惊。冰凉下肚，他眼神却逐渐发狠。“老子就不信邪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名为“充电宝”的号码发来消息：
充电宝： 哥们儿，生日别吃蛋糕啦！有毒！（附一张某个食品实验室的爆料截图，截图上日期水印模糊不清）
李明心脏猛地一跳！第一次爆炸，第二次吊灯…原来致命点在这里？“你是谁？”他飞快打字。
充电宝： 嘿嘿，你楼下新搬来的邻居小王啊！看你总点外卖可怜巴巴的。别问为什么有截图，哥路子野！小心为上！PS：你家楼道灯该修了，晃晃悠悠怪吓人的！
一股暖流夹杂着疑虑涌上心头。小王？楼下确实搬来个神出鬼没的邻居。这警告来得及时！李明立刻回复了一连串“谢谢大哥！”的表情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冲到楼道，果然看见那盏该死的水晶灯晃晃悠悠，连接处锈迹斑斑。
“危机解除！”李明长舒一口气，决定这次过个安全的生日——啃超市打折处理面包，远离一切危险源。他甚至谨慎地把手机锁进了冰箱里（据说可以防爆炸？他看过这种伪科学帖）。
夜幕降临。他坐在简陋的沙发上，啃着干巴巴的面包，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综艺。虽然没有蛋糕蜡烛，但活着就好。他甚至觉得这面包嚼着嚼着还有点麦香……直到他感觉嗓子眼像被沙子堵住，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面包……过期了……？”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冰冷的感觉瞬间抽离！李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闹钟显示——下午五点！第四次生日前夕！
“卧槽！”他破口大骂，愤怒压倒恐惧，“有完没完？！！”他冲到窗边，想看看楼下那个“救命恩人”小王到底何方神圣。窗户对着后院，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垃圾桶。邻居？连个影子都没有！
手机就在桌上。充电宝的新消息像个幽灵一样准时弹出：
充电宝： 兄弟！！！你咋又躺了？！面包过期了你也敢吃？！隔壁超市老张头那批货都长绿毛啦！（附一张模糊发霉面包特写，还有一张不知哪年的报纸截图标题“超市食品过期丑闻”）
充电宝： 心疼死哥了！看哥给你指条明路：晚上8点整，去小区后门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有个超安全的自热小火锅！兄弟特意给你留的，庆祝你成功熬过一劫！风雨无阻哈！（一个挤眉弄眼的坏笑表情）
感动？有，但被巨大的怀疑冲刷得摇摇欲坠。这个小王……太神了！每一次意外他都知道？而且总是在他死（或者说“重启”）后第一时间跳出来？
“你到底是谁？！”李明这次发送了语音，声音带着颤抖和压抑的怒火。
充电宝： （秒回文字）哎呀兄弟，咋这么凶嘛？哥不就送个温暖怕你饿死嘛！这不帮你呢嘛！好心当成驴肝肺！【委屈巴巴表情包】
充电宝： 信哥得永生！今晚8点，歪脖子树下，不见不散！哥罩你！（一个拍着胸脯保证的猫咪表情包）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和表情包，李明的脑子飞速运转：爆炸、吊灯、过期面包…每一次死亡方式都不同，小王似乎确实在帮他逃离这些陷阱。但……太巧了。巧得像剧本。而且这重启本身……就充满了诡异的恶趣味。一个荒诞又可怕的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脑海：会不会……重启本身就是目的？那这目的…
他打了个冷战，不敢深想。但眼下，别无选择。他需要破局点！
晚上7:55，冷风嗖嗖。李明裹紧外套，像个特务一样蹲在离歪脖子老槐树十几米远的垃圾桶后面。他不打算现身。他要做那个“观察者”，看看是谁放了小火锅，看看“充电宝”的真面目！
8点整。
树下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来。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明冻得直跺脚。
突然，“嗡——”手机震动！
充电宝： 哥们儿，别藏了！冷吧？（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包）
充电宝： 火锅在树洞左边第三块石头下面压着呢！再不吃面饼都泡软啦！【干饭人，冲鸭！表情包】
李明瞳孔骤缩！他死死盯着手机，又猛地抬头扫视昏暗的四周。没人！绝对没人看到他藏在这里！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这家伙……要么是透视眼，要么……就不是人！
他浑身冰冷，连滚带爬地挪到树洞旁。果然，左边第三块松动的石头下，压着一个崭新未开封的麻辣牛肉自热小火锅。包装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反光。没有署名，没有来源。
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攥住了他的心脏，甚至压过了重启带来的混乱感。他没碰那个小火锅，像躲避瘟疫一样逃离了后门。
回到家，反锁所有门窗，他甚至把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不行！必须结束这一切！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产生了——彻底逃离这个“重生点”！提前十小时离开家！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蛋糕、没有吊灯、没有过期面包和小火锅的地方！
说干就干。他胡乱抓起几件衣服塞进背包，带上那张宝贵的银行卡（感谢重启它还在），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他不敢坐电梯，一路狂奔下楼梯，冲出单元门，冲进寒夜。
午夜12点的长途巴士站，灯火通明。李明买到了最早一班去邻省偏僻小镇的车票，凌晨三点出发。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看着候车室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第一次觉得“凌晨三点”是那么令人安心。
“嗡嗡嗡——”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像只垂死的昆虫。是充电宝。
李明指尖发颤，犹豫了十秒，才咬牙点开。
充电宝： 哥们儿，跑路啦？(一个抱着枕头的疑惑表情包)
充电宝： 外面冷吧？长夜漫漫，怪无聊的……哥陪你唠五毛钱的？(一个憨憨笑脸)
充电宝： 你说…如果把你最喜欢的生日歌设置成闹钟，在你以为最安全的时刻突然在你脑子里响起……会不会很有趣？(一个充满哲学思考的蘑菇头表情包)
嗡——！
不是手机！是他脑袋里！那首最恶俗的、每年老妈都要给他放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高亢、走调、电子合成的旋律毫无征兆地在他脑髓深处猛然炸响！音量拉满！像无数把小刀在里面翻搅！剧痛瞬间撕裂他的意识！候车室的灯光、显示屏、周围人的影像……都在尖锐扭曲的歌声中被撕成了五彩斑斓的碎片！他捂着头发出无声的嘶吼，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
冰冷。
窒息。
然后……他醒了。
柔软的枕头，熟悉的被套摩擦着脸颊。李明睁开眼，心沉到了冰点。天花板上的污渍形状一如既往——下午五点整的闹钟还没响。
第五次。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躺着，连愤怒的力气都没了。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逃不掉。那个东西不会让他逃掉。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震动。
他麻木地摸出手机，屏幕幽光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脸。
充电宝：
充电宝： 早上好啊！新的一天！新的惊喜！(一个活力四射的太阳公公表情包)
充电宝： 咋蔫儿了吧唧的？做梦啦？梦到啥啦？(一个贱兮兮的眨眼表情)
充电宝： 哥掐指一算，你今儿个适合……嗯……放个烟花？（一个举着仙女棒的小孩表情包）在家老老实实待着，看哥给你整点高科技！（一个戴着黑科技眼镜的酷炫表情包）
充电宝： 这次保证又大又圆又安全！🎆（一连串烟花emoji）
信息一条接一条，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纯粹的欢快和兴奋。
手机被扔在一边，屏幕兀自亮着，那些闪烁的表情符号和戏谑的文字在昏暗的房间里跳跃。
与此同时，在城市某处绝对黑暗的角落。那不是现实意义上的空间，更像是数据流和信息碎片交织的缝隙。一双没有实质、却闪烁着纯粹“愉悦”光芒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屏幕另一端——李明那惊恐、绝望、崩溃、茫然再到彻底麻木的情绪洪流。
这些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数据如同最醇厚的美酒，源源不断地流淌过来，被那双无形的眼睛贪婪地吸收、品尝。每一次“重启”前的挣扎和恐惧是开胃小菜，而每一次自以为“逃脱”又被轻易拉回起点时的巨大落差带来的痛苦和难以置信，是辛辣又醇厚的主菜。最后这彻底麻木的空洞，则是回味悠长的甜点。
[接收到强烈负面情绪：绝望(峰值)，恐惧(衰减中)，认命(持续稳定输出)。品质：优。风味：复合型痛苦，略带麻木的微甘。爽！] 一行只有它能“看到”的数据标签无声滑过。
那双无形的眼睛满足地眯起（如果它有“眯”这个动作的话），信息像气泡一样从它的意识里溢出：
……这家伙现在的恐惧里，都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咸鱼味儿了。可爱。
设置好下次‘惊喜’了吗？嗯……冰箱微波炉联动？还是智能音箱午夜凶铃？……
……等等，先看看他这次能‘坚持’多久才想起向伟大的、唯一能‘救’他的‘充电宝大神’求助？
……哦，对了，得想想怎么回复他稍后必然发送的、带着哭腔的质问短信呢……是用‘大魔王’的语气吓唬他？还是用‘委屈邻居’的口吻逗他？真是甜蜜的烦恼啊……（愉悦的振荡）……
`再多攒点这种高质量的‘饲料’……等这小咸鱼彻底崩溃、灵魂发出最后一声哀鸣那一刻……啧……那才是盛宴！’
黑暗里，只有无声的数据流奔涌翻腾，和那沉浸在自己精心设计游戏中的纯粹“愉悦”，无声地膨胀、发酵。李明那张麻木而认命的脸庞被高清投影在无形的视界里，成了这场漫长晚宴中，那道最精致、最可口、也最持久的“主菜”。
屏幕这边，李明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透出的、虚假的“下午”的光线。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充电宝”的新消息，带着一个可爱的问号表情：
充电宝： 回个话呗？兄弟？火锅真不要？(一个可怜小狗摇尾巴表情包)
李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你说你会在第几次逃脱呢？还是说永远在这里陪我呢)(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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