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涵线 第一节
时间:2059年8月29日21:00
北斗(BDS)定位:江苏 南京 秦淮区 游府西街小学
痛…好痛……嘶……
江墨涵又一次醒了。
她周围,曾经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被困在这里,已经一天半了。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噩梦般的下午。
彼时,她正和伙伴们在教学楼的窗边眺望远方,叽叽喳喳聊着天,场面一片欢愉。防空警报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起初,她们还以为是在悼念先烈们,准备像往常一样默哀一阵便继续玩耍。直到,有人想起,今天不是9月18日,也不是12月13日;直到,天边开始涌现出一道道火尾;直到,走廊里的人们乱作一团……她们这才意识到,灾难,将要来临。
“看!看那里!流星!好多好多流星!”一个伙伴激动地说。
“哇!真的耶!我们许个愿吧?”一个伙伴提议道。
“呣…许愿吗?许什么愿好呢……”不待江墨涵思考,一声暴喝硬生生打断了她们的交流。是班主任老师!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老师大吼,不由分说地将她们向楼梯那边推了一把。
流星坠地,寰宇震颤,广厦万间于一瞬悉数顷颓,化为残垣。一大块预制板从房顶坠落,沉重地砸在江墨涵的身上。短暂而剧烈地痛楚之后,她的意识归于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她醒了。
点点白光透过废墟的缝隙钻进来,落在她的脸上、额上。她尝试站起
来,剧痛立即席卷全身,让她气力尽失。她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前方的地面上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是铁锈味的源头之一。脸上湿漉漉的,想用手擦一擦,可身上压着的残砖破瓦和体内传来的痛楚并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想呼救,可刚张开口,一股甜腥味便从喉咙涌出。是血。血从她嘴角溢出,顺着下颌缓缓向下流淌,汇集在面前地上那滩液体中。那是她的血。那全是她的血。我要死了么?恐惧紧紧地攥住她,将她的意识拉扯。渐渐地,体力不支的她,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江墨涵,醒醒,醒醒……"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喊她。
她慢悠悠地睁开双眼。
刚刚,我是做了一场梦吗?
嘶…好痛……
看来…这不是梦……
她勉强抬眼看去。
随即睁大了双眼。
一颗有棱有角的星体,正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柔和而纯洁的白光。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她想。
不,你不在做梦。温柔的声音从星体传来。
你…你是谁?
星体没有回答。
(“星”:看来,这孩子虽然扛下了主‘核心’的能量冲击,但她的生命体征仍然极不稳定,必须尽快采取措施……)
睡吧,安心地睡吧,可怜的孩子……
在星体发出的微光的抚慰之下,她身上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疼痛了。与痛感一起迟钝的,是逐渐模糊的意识……
……………
不知又过了多久……
“方队,探测仪这里显示还有个人!活的!”
“什么?这里居然还有幸存者?这里可是受灾的中心区域!”
“快,上仪器!扫一下残骸架构,看看能不能挖出来!”
“可以!”
“快快快,铲子!给我,快点!”
“这下面有个预制板!”
“人就在下面!”
“把周边清理一下!”
“有没有液压钳?给一个快点!”
“没有,我们没什么好的工具了,全给流星砸坏了!”
“妈的,直接上手!小高,你和几个人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把那东西掀了!”
“好的!”
“一——二——三——……一——二——三——……起!”
“小黄,过来搭把手,抬一下这块预制板!”
“好嘞!”
“是个小女孩!应该是这里的学生!”
“她受了重伤,需要紧急医治!”
“小光,你跑得快,把她抱去临时医院,跑步前进!”
“是!”
“诶?她醒了?”
“别管那么多,快去!动作轻点儿!别把她碰着了!”
这次醒来,她在意识模糊之中感觉到一抹光亮刺破了无边的黑暗。随后,那一抹光骤然变亮,化作一片光明,隐隐约约还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我…这是在哪儿?
痛…嘶……
“别害怕,小姑娘!”她感觉耳畔有人在低语,声音显得沉闷而遥远,却又好像从极近的地方传来,“我们是南京消防,……”若即若离的声音渐渐消失,一切再次重归于黑暗……
时间:2059年8月30日7:00
北斗(BDS)定位:南京 江苏省人民医院(本部)
“病人受伤严重,负有多处外伤、内伤,在废墟下掩埋一天多都没有恶化已实属万幸,不过……”医生沉吟片刻,临时搭建的消毒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要想将她救回来,可能需要动一些大中型手术,现有的药品和血库存量都无法满足需求……”
“可是大夫,我们花了那么大代价,又跑了那么远,绕了四五个街区才过来的,能再想想办法吗?”听到这里,小光顿时急了。他先是跑去了最近的临时医院,里面的医生告诉他,这么严重的伤,临时医院根本无法救治,只是进行了清创和包扎,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便让他去省院本部。在那里,空降兵们已经搭建起一所简易的小型医院。还有很多本院的医生护士及当地群众自愿前来帮忙,医疗条件会好很多。但陨石和建筑倒塌的废墟堵塞了大部分道路,他沿着往日的街道四处徘徊,跑过了好几个街区,历经千辛万苦才绕到了这里,结果却听说无法救治。
“我们也没有办法,空投进来的人员和物资十分有限,要照顾到数千受到中等程度以上伤害的病人已属实不易。再加上每天都有新的伤病号送来,我们……实在很抱歉。”一旁的护士解释道。
小光沮丧地站在一边。他是明事理的人,知道特殊时期医生护士们的难处,可要就此放弃,他又心有不甘。明明大家拼命从死神中抢回条生命,最后却仍然要眼睁睁看着她再被死神夺去。医生摇摇头,转身走开了。不是他冷漠,而是已经对死亡司空见惯了。还有更多生命等着他去拯救,耽搁一秒就是对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的不负责任。护士看了看沮丧的小光,叹了口气,让他先把那个小女孩放在这里。
小光最后看了一眼身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转身离开了。迎着早晨七点钟的阳光,他奔跑在满是残骸的道路上,还有更多人在等待救援,他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人事已尽,剩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