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郡守府的积雪尚未消融，廊下冰棱折射着惨淡日光。小乔倚在临窗软榻上，指尖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窗外红梅在寒风中簌簌抖落残瓣，恍惚间又想起三个月前魏劭在箭楼之上为她披甲的模样。
"女君，徐太夫人差人送了安胎的鹿胎膏来。"春娘端着青瓷碗进来，碗中热气氤氲间，小乔看见碗沿缠着的红绸，正是昨夜她亲手系上的。这是魏家规矩，但凡子嗣将诞，皆要用红绸裹住器物，意为"缚住福禄"。
"放那儿吧。"小乔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卷《齐民要术》上。自得知身孕后，魏劭便命人将府中所有医书、农书搬来，甚至亲自批注了一本《女诫》，用朱砂在"夫者，妻之天也"旁画了个大大的叉。
忽闻前院传来马蹄声，小乔心头一跳。自上次博崖之战后，魏劭每次出征归来，她都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春娘快步走到廊下张望，转身时笑意吟吟："是魏梁将军回来了，带着康郡的急报。"
小乔起身披上狐裘，刚走到二门，便见魏梁浑身浴血地冲进来，腰间佩刀还滴着血。"女君，康郡有变！"他单膝跪地，铠甲上的冰碴簌簌掉落，"乔越大人勾结刘琰余党，打开了博崖关！"
小乔只觉一阵眩晕，春娘慌忙扶住她。三个月前刘琰兵败被杀，苏娥皇自尽，她以为这场乱世终于要画上句号。"魏劭呢？"她攥紧春娘的手，指节发白。
"主公正在雁门关部署防御，属下星夜兼程赶来报信。"魏梁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乔越那老匹夫，竟用大乔郡主为人质，逼比彘将军献城！"
小乔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廊柱。大乔......那个总在她受委屈时默默递来蜜饯的姐姐，那个在她代嫁时哭着说"阿蛮要好好活着"的姐姐，此刻竟成了敌人手中的棋子。
"备马。"小乔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喉咙，"我要去博崖关。"
"女君不可！"魏梁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主公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属下护您周全。如今康郡已乱，您身怀六甲，万一......"
"没有万一。"小乔打断他，指尖抚过小腹，"魏劭在前线浴血，我不能躲在后方安胎。乔家欠魏家的债，该由我来还。"
春娘捧着狐裘的手微微发抖："女君三思啊......"
"不必多言。"小乔转身回房，从妆奁底层取出那柄魏劭送她的匕首，"告诉魏梁，半个时辰后出发。"
雪越下越大，一行人刚出渔阳城，便见官道上尘土飞扬。小乔眯眼望去，却见当先一人身着玄色大氅，腰间佩剑在雪光中泛着冷冽寒光——是魏劭。
"胡闹！"魏劭翻身下马，几步冲过来将小乔紧紧搂进怀里，铠甲上的寒气透过狐裘渗进她骨髓，"谁准你出来的？"
小乔仰头望着他，发现他鬓角竟有了几缕白发。三个月前分别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却像被霜打过的青松，虽依旧挺拔，却多了几分沧桑。
"大乔在博崖关。"她轻声说，"我要去救她。"
魏劭身子一僵，低头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喉结滚动："你可知乔越为何选在此时发难？"
小乔摇头。
"因为他知道你有了身孕。"魏劭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他要逼我在妻儿与巍国之间做抉择。"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小乔忽然看见魏劭身后跟着个陌生男子。那人面容冷峻，眉眼间竟有几分魏劭的影子，只是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疤痕。
"这是魏俨。"魏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声音低沉，"我姑母与匈奴逐日王的遗腹子。"
小乔心头一跳。搜索结果中提到的魏俨身世复杂，对她怀有不伦之情，此刻出现在这里，只怕另有图谋。
魏俨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见过女君。"他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末将奉主公之命，护送女君回渔阳。"
小乔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刀柄上。
"不必了。"她挺直脊背，"我与魏劭同去博崖关。"
魏劭刚要开口，忽闻西北方向传来隆隆马蹄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漫天风雪中，一队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涌来，为首之人手持狼牙棒，正是匈奴逐日王乌珠屈。
"魏劭，交出乔家女，饶你全族性命！"乌珠屈的声音像闷雷滚过雪原。
魏劭将小乔护在身后，抽出腰间佩剑。雪片落在剑锋上，瞬间凝成冰晶。"想从我手中抢人，先过我这关。"
小乔望着他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新婚之夜，他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挡住了所有明枪暗箭。她悄悄将匕首藏进袖中，另一只手抚上小腹。腓腓，娘亲今日或许不能护你周全，但娘亲要让你知道，乔家女儿从不畏死。
乌珠屈大笑，策马冲来。魏劭正要迎敌，却见魏俨突然横刀拦住他："主公，让我来。"
不等魏劭反应，魏俨已纵马而出，刀光如雪，直取乌珠屈面门。
小乔屏住呼吸，看着两人在雪地上厮杀。魏俨的刀法狠辣刁钻，招招直取要害，乌珠屈却越战越勇，狼牙棒带起的风雪竟将周围的积雪卷成漩涡。
"小心！"小乔惊呼。乌珠屈虚晃一招，狼牙棒横扫魏俨腰间。魏俨侧身避过，却被乌珠屈一脚踹下马。
魏劭刚要冲过去，小乔拉住了他。"别去，这是他们的恩怨。"
魏俨挣扎着起身，抹了把嘴角的血，忽然扯开衣襟。月光下，他胸口纹着的匈奴图腾在雪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父亲，孩儿今日为你报仇！"魏俨怒吼着扑向乌珠屈，匕首没入对方心口。
乌珠屈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血洞，狼牙棒"当啷"落地。他伸手抓住魏俨的衣领，却在触到那图腾时瞳孔骤缩："你......你是逐日王的血脉？"
魏俨冷笑："不错，我是你的儿子。"
乌珠屈嘴角溢血，忽然大笑起来："好！好！我乌珠屈竟有如此虎子！"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魏俨推开，"走！带着你的女人，回匈奴！"
说完，他轰然倒地，眼中犹带着笑意。
魏俨站在雪地里，望着父亲的尸体，忽然仰头长啸。啸声穿云裂帛，惊起无数寒鸦。
小乔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搜索结果中提到的魏俨身世。他半生都在汉匈之间挣扎，此刻亲手杀了生父，不知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痛苦。
魏劭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渔阳吧。"
魏俨摇头："我答应过外祖母，绝不伤汉人一丁一口。"他转身望着小乔，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女君保重。"
说罢，他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小乔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一阵眩晕。魏劭慌忙扶住她，发现她额角沁出冷汗。
"阿蛮？"他声音发颤，"是不是动了胎气？"
小乔摇头，指了指西北方向："我听见了马蹄声。"
魏劭皱眉倾听，却只听见风雪呼啸。"哪里有马蹄声？"
小乔苦笑："或许是我听错了。"她靠在魏劭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我们回渔阳吧。"
魏劭抱起她上马，策马回城。小乔伏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如鼓。她悄悄摸出袖中的匕首，月光下，刀刃上刻着的"腓腓"二字泛着微光。
博崖关的烽火在天际燃烧，照得半边天空通红。小乔回头望去，仿佛看见大乔站在城楼上，对她微笑。
"阿姐，等我。"她轻声说，"我一定会救你。"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