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村的晚风带着神树的清芬,小乔蹲在田垄边翻检新播的谷种,发间的琉璃残片被月光照得透亮。魏劭走过来时,靴底碾过草叶的轻响让她回头,看见他掌心托着个陶碗,碗里是温着的蜜水——那是她幼时最爱喝的,战乱后断了许多年。
“光之子的蜜源地找回来了。”他将陶碗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火纹戒与琉璃残片突然同时发烫,在暮色里浮起细碎的光粒,像那年火山口熔岩冷却后,他为她摘去发间碎石时的模样。
小乔接过碗抿了一口,蜜甜漫过舌尖时,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旧伤。那是在星链迷局里为护她挡锁链留下的,当时血流不止,她咬着牙用巫祝草药给他包扎,银纹与他的金纹在伤口处缠成结,竟比任何药都管用。“还疼吗?”她伸手想去碰,指尖快触到布料时又缩回来,耳尖悄悄红了。
魏劭却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袖口。伤口早已长平,只留道浅淡的银痕,像被月光吻过的印记。“早不疼了。”他的声音比晚风还低,“倒是你眉心的纹路,比从前软了。”
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眉心的淡金纹路。那纹路是解开第七座祭坛时新生的,从前总泛着冷光,如今被他触到,竟像活过来般,漫出温温的暖意。小乔没躲,仰头看他时,睫毛上沾着的月光簌簌落进他眼里,他忽然想起在火山口,她徒手握住星图残片时,也是这样倔强又清亮的眼神,只是那时她看的是封印,此刻看的是他。
神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落下片半金半银的叶瓣,恰好落在小乔的发顶。魏劭伸手去摘,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触到琉璃残片的刹那,光粒突然炸开,在两人周身织成光网。网里浮出过往的碎片:他拽着她跃过岩浆裂缝的紧攥的手,她在记忆牢笼里喊他名字时的泪,还有星渊深处,两族血脉融成太极图的灼热。
“那时总想着和解,”小乔的声音混着蜜水的甜,“忘了问你,累不累。”
魏劭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火纹戒的光映在她瞳孔里,像把小而亮的火。“握着你的时候,不累。”他说这话时,拇指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银纹——那是在终焉怨域,她为他挡怨力碎片留下的,如今已淡成道浅痕,却总在他靠近时发烫。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光之子与巫祝的孩子在神树下追萤火虫。小乔望着那片晃动的光点,忽然被他拽进怀里。他的手臂很稳,带着光之子特有的、被圣火焐过的暖意,却比圣火更让人心安。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听见火纹戒与他心跳同频的轻响,像那年在火山口,他将她护在怀里时,她听见的那声“别怕”。
“琉璃残片总发烫。”她闷闷地说,“记忆织工说,是因为离你太近。”
魏劭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襟传到她脸上。他抬手摘下她发间的神树叶瓣,指尖顺着发丝滑到她耳后,停在那枚小巧的耳垂上。“我的火纹戒也一样。”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从在火山口抓住你的手开始,就没凉过。”
月光穿过神树叶隙,在他肩头投下斑驳的影。小乔抬手,指尖描摹他下颌的线条——那里有道浅疤,是在红烛劫里为她挡幻象剑锋留下的。她的指尖碰到疤时,他忽然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轻得像神树落下的花瓣。
琉璃残片的光突然漫过两人的发梢,与火纹戒的光缠成个小小的太极图。远处的孩童们拍手笑起来,喊着“魏首领和小乔姐姐像神树上的双生花”。小乔抬头时,撞进他盛满月光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了当年的戒备与锋利,只有化不开的温柔,像和解村的春水,漫过千疮百孔的过往。
他低头要再靠近些时,陶碗从她手中滑落,在草叶间滚出不远。蜜水洒在土里,很快被神树的根须吸走,留下片淡淡的甜香。魏劭捉住她想去捡碗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她听那跳得越来越急的心跳,与火纹戒的轻响叠在一起,像首未完的和解曲。
“明天去光之子圣城看看?”他问,指尖缠着她的一缕发丝,“长老们说,要把两族的医术刻在圣碑上,想让你去题字。”
小乔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神树的树干上,新抽出的枝条正缠着两道光痕——一道是金的,一道是银的,在月光里慢慢交缠,长成个小小的“心”字。她忽然想起记忆织工说的,“善意会生根”,原来真的会,在他们走过的每寸土地上,在彼此靠近的每个瞬间里。
魏劭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时,她听见他低声说:“以后不用再握剑了。”
夜风掀起他的衣袍,带着光之子的圣香与巫祝草药的清苦,混在一起竟格外妥帖。小乔搂住他的脖颈,把脸贴在他颈窝,琉璃残片的光落在他的火纹戒上,漾开圈温柔的光晕。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两族的族人正围着神树唱歌,歌词是新编的,讲的是光与暗如何在血脉里开出花来。
而被月光浸软的田垄上,那只空陶碗正盛着半盏月光,碗沿沾着的蜜渍,在风里慢慢凝成个小小的太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