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烽骨
和解村的晨雾还没散，小乔已蹲在杏林里翻土。魏劭提着竹篮走来时，看见她发间沾着草叶，琉璃残片在雾里泛着朦胧的光。竹篮里是新蒸的米糕，裹着光之子的蜂蜜与巫祝的枣泥，是他今早跟着药庐的老嬷嬷学做的，边角还带着点焦痕。
“长老们说，新土要拌着草木灰才肥。”他把米糕递过去，指尖擦过她沾着泥土的手背。她仰头咬了口，枣泥甜混着米香漫开时，看见他裤脚沾着的露水——他定是天没亮就去圣城取蜂蜜了，圣城的晨露比和解村重，总能在他衣料上留下淡淡的水渍。
“你看这芽。”小乔拽着他的手腕蹲下，指着土里冒出的绿尖，“月见草发的，比书上说的早了三天。”魏劭的指尖刚碰到嫩芽，火纹戒突然泛起微光，嫩芽周围的泥土竟浮出细小的金纹，与她指尖漫出的银纹缠成圈，把绿尖护在中央。
远处传来孩童的读书声，光之子与巫祝的孩子捧着新抄的《两仪药经》，在杏林边的石桌上早读。穿白袍的小光之子正指着“共生”二字问：“为什么星尘草要和圣菊种在一起？”穿黑袍的小巫祝立刻举着药草回答：“就像魏首领和小乔姐姐，要手拉手才好看！”
孩子们哄笑起来时，小乔的耳尖悄悄红了。魏劭却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共生”二字，笔尖的金粉混着她的银纹，在掌心烙下浅浅的印。“他们说得对。”他的声音压在晨雾里，带着米糕的甜香，“就像这杏林，当年的兵器熔成了犁，仇恨才长出了花。”
正说着，光之子长老拄着拐杖走来，杖头挂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星尘草。“圣城的药田要扩种，”长老把布包递给小乔，“孩子们说，要学你把草药画成图谱，让两族的字都能认。”巫祝长老随后赶来，手里捧着本画册，上面是小巫祝画的药草，叶片涂着金粉，根茎描着银线。
“你兄长当年总说，”巫祝长老摸着画册上的字，“文字会分家，可草木认得人心。”小乔翻到画册最后一页，突然看见幅未完成的画——画里是火山口的星图阵，光之子与巫祝的战士并肩而立，阵眼处留着两个空白的身影，旁边用歪扭的字写着“等首领和姐姐”。
魏劭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杏林落在画册上，把空白的身影照得发亮。“下午带孩子们去火山口吧，”他低声说，“让他们把我们画进去。”
中午的火塘边，两族的妇人正一起蒸米糕。光之子的嬷嬷教巫祝妇人揉面，巫祝妇人教嬷嬷调枣泥，蒸汽里飘着笑声，混着药草的香。小乔帮着递蒸笼时，魏劭突然从背后塞给她个温热的米糕，里面藏着颗蜜枣——是她幼时最爱吃的做法，只有母亲会这样做。
“嬷嬷说，要把甜藏在心里。”他的指尖擦过她的唇角，擦掉沾着的糕粉。她刚要说话，却见他舌尖舔了舔指尖的粉，眼神里的笑意比蜜枣还甜。火塘的火光映在两人身上，琉璃残片与火纹戒的光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极了那年火山口的星图阵，温暖又明亮。
下午去火山口的路上，孩子们采了满篮的杏花，往两人发间插。小光之子举着画册跑在最前，小巫祝拽着小乔的裙摆问：“姐姐，你的琉璃片为什么总跟着魏首领的戒指亮呀？”小乔还没回答，魏劭已弯腰抱起孩子：“因为它们和我们一样，想一直在一起。”
火山口的风带着暖意，当年的裂缝已长出青草，星图阵的残石上爬满常春藤。孩子们围坐在石边画画，小乔握着魏劭的手站在阵眼，看他用金粉在石上补刻星图，她用银线在旁边描上巫祝符文。金与银的光在风里流动，竟在半空织成小小的彩虹，把孩子们的笑声都染成了彩色。
夕阳西下时，画册上的空白终于填满了。画里的魏劭牵着小乔的手，发间的琉璃残片与火纹戒的光连在一起，像道跨越火山口的桥。小光之子在旁边写：“光与暗，手拉手。”小巫祝添了句：“药草香，满山头。”
回程的路上，孩子们的歌声在杏林里回荡。魏劭提着空竹篮，小乔的手始终被他攥在掌心，掌心的“共生”印记还在发烫。路过月见草田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是新酿的花蜜：“长老说，这瓶要埋在杏林里，明年开花时挖出来，能甜一整年。”
小乔蹲下身挖坑时，他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暮色漫过杏林，把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段是光之子的白袍，哪段是巫祝的黑袍。瓷瓶埋进土里的刹那，周围的月见草突然抖落露珠，在暮色里泛出金与银的光，像无数双眼睛，温柔地看着他们。
“等明年，”魏劭的声音混着晚风，“我们带星瞳和女婴来，让他们看看，仇恨能开出什么样的花。”
小乔点头时，听见远处的神树在风里沙沙响，像在应和他的话。掌心的银纹与他的金纹缠得更紧了，那些曾经刻在血脉里的隔阂，此刻都成了彼此靠近的理由——就像这杏林，当年的刀光剑影，终究化作了如今的书声与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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