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村的田垄被秋阳晒得金黄,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秸秆,风过时掀起千层浪。魏劭握着巫祝的弯镰,动作生涩却认真,金纹顺着镰刃流转,割断秸秆的声音格外利落。小乔蹲在他身后拾穗,银纹缠上散落的谷粒,把滚进石缝的都拢成小小的堆,发间的琉璃残片被阳光照得透亮,总在他转身时,擦过他的腰侧。
“光之子收麦用圣镰,讲究‘齐根断’,”魏劭直起身揉了揉腰,看她把最后一把谷粒塞进竹筐,“你们这弯镰倒省力,就是慢些。”
小乔仰头递过水壶,壶沿还沾着他早上灌的蜜水:“巫祝的地薄,留三分根须好养地。”她指尖碰到他接过水壶的手,两人都顿了顿——他掌心里有层新磨出的薄茧,是这几日跟着巫祝学用弯镰磨的,和他握剑的老茧叠在一起,竟有种踏实的暖。
田埂上突然爆发出笑闹声。光之子的孩童举着圣镰追巫祝的孩子,后者举着竹筐里的谷穗反击,跑过神树时撞落几片金叶,叶瓣飘到魏劭肩头,被小乔伸手拂去。“光之子的孩子野,”他望着那群打闹的身影,声音里带着笑意,“从前在圣城,谁敢让他们碰农具。”
“巫祝的娃也淘。”小乔低头数着竹筐里的谷穗,“去年偷挖了长老的药田,被追着打了半村。”话没说完,就见个扎羊角辫的巫祝小丫头,正踮脚往光之子男孩的竹筐里塞野枣,男孩红着脸把自己的麦饼分她一半。
魏劭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月见草花,混着光之子的圣菊碎:“今早泡的茶,你尝尝。”小乔接过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想起昨夜他在灯下学编巫祝的草绳,笨手笨脚地把绳子编得歪歪扭扭,却非要给她系在筐柄上。
“长老说,”她抿了口茶,清甜混着药香漫开,“两族的谷种混着种,明年能多收三成。”魏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田中央——那里有片试验田,播的是光之子的硬麦与巫祝的软谷,此刻穗子长得格外饱满,金红相间,像极了他们腕上交错的金纹银纹。
日头偏西时,两族村民聚在打谷场脱粒。光之子的石碾子与巫祝的木臼并排摆着,白袍与黑袍的袖子挽在一起,合力翻动谷堆。魏劭站在石碾旁推碾,小乔坐在木臼边捶打,金纹银纹随着石碾滚动、木杵起落,在谷糠飞舞的光尘里缠成圈,引得孩童们围着拍手。
“听说光之子的秋收要祭圣坛,”巫祝长老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谷堆里混生的金红谷穗笑,“今年咱们共祭神树如何?”
光之子长老立刻应和:“该当如此!我让圣城送了新酿的麦酒,混着你们的枣酿,保管香醇。”
魏劭推碾的手顿了顿,看小乔正低头给木臼里的谷粒掸灰,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琉璃残片的光映在谷堆上,像撒了把碎星。他忽然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握住她握杵的手,教她用巧劲:“光之子捶麦讲究‘三轻一重’,你试试这样...”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木杵落下的力道竟真的匀了。小乔的耳尖悄悄红了,却没躲,听着他落在耳边的声音,混着打谷场的喧闹,像浸了蜜的麦酒,暖得人心头发涨。
“当年在火山口,”他忽然低声说,“你拽着我跃过岩浆裂缝时,也这么用力握我的手。”
木杵顿在半空。小乔回头时,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那里映着谷堆的金、神树的绿,还有她的影子。“那时怕你掉下去。”她嘴硬,却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暮色漫上打谷场时,谷粒已装了满满二十筐。两族村民围着神树摆开长案,麦酒混着枣酿的香气漫开来,孩童们举着混生的谷穗跳舞,长老们在神树下共念祷文,金粉与银粉从他们指尖飘落,落在魏劭与小乔交握的手上。
魏劭忽然弯腰,把一穗金红相间的谷穗别在她发间,与琉璃残片挨在一起:“明年这试验田,咱们自己种。”
小乔仰头看他,神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落下片金叶粘在他的白袍上。她伸手去摘,指尖划过他的衣襟,触到他心口的火纹戒——那里正发烫,与她发间的琉璃残片共鸣,在暮色里浮起细碎的光,像把他们共收的谷粒,撒在了彼此的心上。
打谷场的篝火燃起来时,魏劭抱着装满谷粒的竹筐,小乔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往家走。筐里的谷粒晃出细碎的响,混着远处的歌声,像首未完的童谣。
“听说圣城的麦酒窖能存十年,”他忽然说,“明年的新谷酿了酒,存一坛到星瞳长大?”
小乔笑起来,琉璃残片的光在他肩头跳:“还要混着巫祝的枣酿。”
夜风掀起他的衣袍,卷着麦香与枣甜,缠在两人周身。远处的打谷场仍在喧闹,神树的影子落在他们脚下,把两个并肩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两株共根的谷穗,在和解村的秋夜里,结出了最沉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