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先得月

烧烤的烟火气和青春的喧嚣最终在宿舍楼的门禁前消散。

告别了那三个男生，宿舍的姑娘们相互搀扶着。

确切地说，是4个人小心地搀着行动不便的江玲雪，慢慢挪回宿舍。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明明灭灭，喧嚣沉淀下来，留下一点点疲惫和更多隐秘的兴奋。

终于关上宿舍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苏晚晚帮着江玲雪在床边坐下，小心地检查她腿上的纱布有没有被蹭开。

林晓和陈静去接热水准备洗漱，方小雅则摊在椅子上揉着笑僵的脸颊。

“呼——今天可太值了！”林晓第一个打破安静，声音带着未尽兴的雀跃，“砂锅米线好吃，烧烤更绝！更绝的是——”

她拖长了调子，冲江玲雪挤眉弄眼，“我们玲雪同学的大进展！快看看手机，‘J’有没有发消息啊？”

江玲雪脸一热，下意识去摸枕头下的手机，又觉得太刻意，手指蜷了蜷：“哪…哪有那么快！”

“这可说不准哦，”苏晚晚直起身，接过方小雅递过来的热毛巾，小心地帮江玲雪擦拭膝盖周围的皮肤。

“人家夏江看起来是行动派。对吧，林晓？”

她状似无意地提到，目光却含着笑意瞥向正在哼歌整理洗面奶的林晓。

林晓动作一顿，转过身来：“啊？对！行动派！玲雪，你看人眼光不错！”

苏晚晚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她靠着江玲雪的床栏杆，目光落在林晓脸上，带着点玩味的审视。

“我是说，林晓，人家王浩说话的时候，你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响应最快。特别是他提建群的时候，‘好啊好啊支持’——喊得比谁都响。”

她模仿着林晓当时的语气，惟妙惟肖。

空气静了一瞬，陈静刚从阳台回来，闻言停住脚步，方小雅也抬起头，好奇地看着。

林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像不小心打翻了腮红。

“你！你胡说什么呢！”她有些慌乱地别开视线，把洗面奶瓶子在手里捏得咔咔响，声音提高了八度，反而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我…我就是觉得提议好嘛！多个群以后也方便…再说了，我那是给玲雪捧场！”

“哦？”苏晚晚拖长了尾音，语气里的促狭更明显了，她走近林晓，声音压低了些，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怎么人家王浩推眼镜的时候你在看，说话温温柔柔分析食堂窗口排队时长的时候你也在瞟？怎么？对人家的发型和声音做市场调研？”

“苏晚晚！”林晓彻底炸毛了，扑过去作势要捂苏晚晚的嘴，耳根红得滴血。

“再胡说…再胡说我就把你偷看隔壁体院篮球队长训练的事儿抖出来！”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苏晚晚笑着躲开，成功点燃了引信，便见好就收，宿舍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陈静也抿着嘴笑起来，方小雅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玩笑归玩笑，苏晚晚的话却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丢进了林晓平静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圈她自己也没太弄清的涟漪。

她低着头，拿着盆准备去洗漱，脚步快得有些仓皇。

“不过……”陈静一边叠衣服，一边温温柔柔地开了口，打破了林晓的尴尬。

“晚晚刚才说的那点，倒是挺有道理的。”

“什么有道理？”方小雅好奇。

“林晓那个反应呀，”

陈静笑了笑。

“虽然晚晚是在逗你，但玲雪，你不觉得王浩说话是挺有吸引力的吗？斯斯文文的，思路又清晰，咱们系迎新晚会的流程好像就是他参与策划的吧？”

她看向江玲雪求证。

江玲雪回想着烧烤摊上王浩条理清晰地化解“学长”误会、适时提议建群的样子，点点头：“嗯，挺有能力的。”

方小雅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林晓这颜控加慕强批属性大爆发啊！”

“方小雅！”林晓在阳台门口探出头抗议，脸上红晕未消，却也没否认，只是声音弱了几分。

江玲雪和苏晚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晓匆匆洗了脸，顶着微湿的刘海，闷着头回到桌边坐下，不吭声了。

宿舍灯熄了，只留下各自的台灯和充电器发出幽微的光。

寂静重新笼罩，但气氛和烧烤摊散场时那点单纯的兴奋不同，多了点发酵的心思。

苏晚晚敷上面膜，靠着椅背，似乎沉浸在护肤时间。但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带着点过来人的叹息。

“说起来啊，我们这专业，狼少肉多，竞争激烈，学姐的金句你们听过没？”

“什么金句？”方小雅刷着手机，顺口问。

苏晚晚揭下面膜，露出一张水光莹润的脸，眼神却带着几分“残酷的清醒”扫向室友们。

“在大学里，尤其是我们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经管院，要是大一没能找到对象，这四年啊，基本就相当于……守寡了。”

“噗……”方小雅刚喝的水差点喷出来。

陈静也无奈地摇头：“晚晚，你这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江玲雪的心，却因为联想到夏江，微微提了一下。

而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冰锥，刺穿了林晓强装的淡定。

一直沉默的林晓猛地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睛在台灯背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某种刚被唤醒的恐慌。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被戳中心事的急切和难以置信的焦虑。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四年？！守寡？！”

这几个词砸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响亮和震撼。

她环视了一圈室友，目光最后落在江玲雪身上，带着一丝羡慕，更多是茫然。

“那…那我们怎么办？玲雪运气好，遇上了夏江，这才开学没多久呢！我呢？我守了十八年的寡了！难道还得再守四年大学寡吗？！”

单身十八年的焦虑在此刻轰然爆发。

她仿佛看到了四年孤灯清影、与课本为伴的悲惨未来，这对充满活力、渴望青春有点波澜的林晓来说，简直不敢想象。

“噗嗤……”苏晚晚被她这激烈的反应逗笑了。

“冷静点林晓，没那么严重。学姐说的是概率高，又没说一定会。”

陈静也柔声安慰：“对啊，这才刚开始呢。再说了，王浩不也是同级的？机会很多啊。”

“对啊！”林晓像是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倏地亮起来，刚才的恐慌瞬间被新的希望取代。

她猛地站起身，两步冲到江玲雪床边，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充满了“战略同盟”的期待。

“玲雪！好玲雪！你看你这都突破性进展了！”

她一把抓住江玲雪放在被子上的手，激动地摇晃。

“你可得帮帮我！‘经管新生情报局’是你的福地！王浩可是夏江的室友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姐妹必须分享资源！”

“以后群里王浩说了啥，有什么活动动向，特别是有什么我们可以‘偶遇’的机会……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眼神热切得让人无法拒绝。

江玲雪被她晃得伤口都隐隐作痛了，忍不住轻抽了口气：“哎，林晓，我的腿……”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晓赶紧松开手，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差摇尾巴了。

“所以，答应我了？”

看着室友那充满求生欲的眼神，江玲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想到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因为加上微信而心跳加速，现在却被林晓当成了“脱单导师”。

她无奈地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宠溺：“好…我尽力……”

林晓顿时欢呼一声，心满意足地爬回自己床上，仿佛解决了什么人生大事。

宿舍里再次安静下来。江玲雪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雨后跑道的头像，还有那个名为“经管新生情报局”的群。

群列表里，“王浩”头像是一本翻开的文学书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晓的床铺方向。

黑暗中，林晓的手机屏幕幽幽亮着光。她似乎正在那个新建的群里……翻看历史聊天记录？

膝盖的麻痒感随着夜深愈发清晰，但此刻江玲雪的心头，却好像被宿舍里这微妙而温热的氛围包裹着，泛起一丝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