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一下午，体育馆里弥漫着熟悉的塑胶和汗水气味。
经过一周的抓心挠肝，对打的日子终于到了。
刘老师背着手，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群紧张又雀跃的新生，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穿透力十足。
“上回学的是规矩和握拍，是根！今天，看看你们的叶子和花，扎不扎实！两人一组，自由组合，或者就近同桌组合，练发球接球！要求不高，连续打过去五个来回就算合格，先练起来！”
命令一下，球馆瞬间如同炸开的蜂窝。招呼声、嬉笑声、拖椅子声响成一片。
女生这边动作也不慢。林晓早就目标明确，几乎是老师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拽着有些措手不及的王浩的袖子。
“王浩！来来来！我们就这张桌！” 王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顺从地跟着林晓走向旁边的空桌，嘴角带着浅笑。
苏晚晚和陈静自然而然凑成一组。
方小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被旁边一个同样显得兴致缺缺的女生搭上。
江玲雪的心跳瞬间加快。她下意识地抬眼，视线越过几张球台，直接撞上了正看向她这边的夏江的目光。
他似乎只是随意一瞥，但脚步已经非常自然地朝她这张桌子迈了过来。
李想刚想凑近夏江说“咱俩一组？”，就被赵磊一把勾住脖子：“走走走，菜鸡互啄，别去他们那儿卷！”
李想愣了一下，看看夏江走向江玲雪的背影，又看看那边已经开始被林晓“指导”发球的王浩，嘿嘿一笑，朝赵磊挤眉弄眼：“行行行，让大佬们互相切磋去！”
陈静和苏晚晚在旁边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眼神，嘴角都挂着“果然如此”的弧度。
夏江在球台另一端站定，顺手拿起球拍，简洁地问：“你发球先？”
“啊？好…好的！” 江玲雪连忙答应，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上周学到的要点。握拍要稳，别捏死……抛球……高度……垂直……
她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轻轻将黄色的小球向上抛去，高度明显不够，还歪了。
她手忙脚乱地挥拍，球拍连球毛都没碰到，小球可怜兮兮地弹跳着滚落地面。
“……” 空气安静了一瞬。
江玲雪感觉脸上瞬间燃起一团火，赶紧低头跑去捡球，不敢看对面夏江的表情。
重新站定，江玲雪再次发球。这次球是抛起来了，高度也勉勉强强，但挥拍动作僵硬，像在赶苍蝇。
小球软绵绵地飘过球网，毫无攻击力地落在夏江这边的台面中央，是个极其“温柔”的发球。
夏江抬手，手腕轻松一转，球拍以一个非常柔和的角度侧切过去，小球带着温和的侧旋，划出一个精准的弧线，不紧不慢地落回了江玲雪这边的正手位。
接！得！住！
江玲雪心中一喜，集中全部精神，按照姿势挥拍。
“啪！” 一声轻响，没控制好力量，球远远地飞出了球台。
“……” 又一次安静的尴尬。
江玲雪甚至能感觉到旁边球台林晓看过来的目光。
“没关系。” 对面传来夏江平淡无波的声音，“再来。”
没有催促，没有指点，只有最简单平静的两个字。
江玲雪定了定神，再次发球。这一次，夏江接过来的球速度和力量似乎更慢更轻了？落点也更加靠近台面中线，方便她接。
一次，两次……第三次，江玲雪终于成功地、有些笨拙地将球推挡了回去！
虽然回球质量依旧糟糕，但它实实在在地飞过了球网，落在了对面。
一种微小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夏江再次接住，回过来的球依旧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节奏，让她勉强能跟得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与其说是对打，不如说是夏江在耐心地用最平实的方式“喂球”。
每一次江玲雪失误，得到的回应都是那句毫无波澜的“再来”。
每一次她稍微有了点感觉，回过去的球都会立刻得到回应，被巧妙地送到她更容易接到的位置。
偶尔，当他放出一个特别适合她练习推挡的球而她刚好接住时，江玲雪甚至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专注和一丝微乎其微的赞许。
球台上，夏江的神情始终专注平静，动作流畅而克制，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但江玲雪的心却像被羽毛轻轻搔动着。
他绝对调整了！他放慢了节奏，减轻了力量，甚至改变了旋转！这种无声的“照顾”，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只有她自己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份被小心维护的悸动。
中途练习发球。
夏江的发球动作规范简洁，力道控制得很精准。
轮到江玲雪，她刚打了几个还算能回的球，忽然想到要发转球试试。她模仿着一个看过却未掌握的动作，手腕猛地一拧。
“噗！” 球狠狠砸在了自己这边的台面边缘，直接弹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直奔她自己的面门！
“啊！” 江玲雪吓得猛地闭上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睁开眼，只见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停在她身前不远，稳稳地抓住了那颗失控的小黄球。
夏江收回手，把球放到球台上，视线落在她握拍的手腕上，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但声音还是波澜不惊：“手腕用得太急，收一点力。”
江玲雪只觉得心跳如鼓，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
“谢谢……” 她声音细若蚊呐。
球台对角，李想边跟赵锐瞎打，边时刻关注这边的“大戏”，看到江玲雪差点自戕、夏江徒手接球的帅气一幕，忍不住大声揶揄。
“哎哟喂！英雄救美啊夏哥！身手不减当年！” 引得周围几个男生也跟着笑起来。
苏晚晚在旁边和陈静小声嘀咕：“啧啧，出手稳准狠眼神还挺紧张？”
王浩那边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林晓立刻抓住机会对着王浩控诉：“你看！人家夏江多体贴！你快教我个帅气的发球姿势……”
就在这时，一直背手巡视的刘老师走到了场中，用力拍了拍手。
“安静！发球接球练得差不多了？想不想试试真正打球的味儿？现在，同组两人，双打规则！目标，先拿到11分！开始！”
刘老师一锤定音。
双打！
和夏江搭档？！
江玲雪刚刚降温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
她有点手足无措地看向夏江。夏江对上她的目光，只点了下头，极其自然地移动到了球台的一侧位置，示意她站到自己的身边。
同一个半区。
对面，是一对实力明显不错的男生组合，摩拳擦掌，眼神里都带着点“虐菜”的兴奋。
比赛开始，对方发球，快而急。
夏江步法灵活，轻松接下并迅速反击，角度刁钻，那球精准地落到边线死角，直接得分！
“好球！” 陈静忍不住低呼一声，李想吹了个口哨。
但双打讲究配合。
下一球，对方似乎找准了江玲雪这个“突破口”，发球带着急旋直接朝她的反手大角度袭来。
江玲雪判断失误，狼狈扑救，球拍堪堪擦到球，回了一个又高又飘的“机会球”。
“完了……” 苏晚晚捂住了眼睛。
对方男生毫不犹豫，高高跃起，一个凶猛扣杀！直扑江玲雪身后空档！
就在江玲雪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肯定接不住要丢大分时，眼角的余光里，一道白色身影带着风猛然向斜后方跨出一大步。
是夏江。
他速度极快，像是预判到了对方的杀招，身体倾斜，球拍横削出一个漂亮的反手切削！
那力道十足的扣杀被他轻巧卸下，球带着下旋，擦着网飞了过去，落在对方措手不及的台面上。
一个极其精彩的防守反击！
全场响起低低的惊叹声。
江玲雪惊魂未定地看着稳稳收拍的夏江。
他调整站位重新回到她身边，气息匀长，只在她看过来的瞬间，极其低地、快速地说了一句：“站这儿，别退。”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带着运动后的微哑，清晰地落在江玲雪耳中。
那不是责怪，更像是一个简单的战术指令，将她护在了自己的防守半径之内。
接下来，夏江如同一个真正的核心，不仅承担了绝大部分的进攻和困难的救球，还下意识地弥补着江玲雪的防守空缺。
每当对方把球攻向江玲雪，他总会第一时间预判、移动、或者干脆主动大声喊一句“我来！”，替她化解危机。
轮到江玲雪发球或者接发，他也总是及时提醒站位：“侧身”、“向前”、“靠中线”……简洁而有效。
比分交替上升，打得异常激烈。
当比分来到18:20，对方赛点，江玲雪得到一个极其舒服的发球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相信他。
她按照夏江最后提醒她的位置，发了一个速度不快但极其刁钻的短球。对方急于拿下这一分，反手挑打失误！球稍稍出界！
19：20！
下一球，对方心态急躁，发球直接失误！
20：20！
最后一分关键球！
夏江发球！一个旋转强烈但路线看似平常的球！
对方接发球挑了个机会球过网，直扑江玲雪这边的中场！
江玲雪看到球飞来，几乎是本能地挥拍！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球被实实在在地击打了回去！划出一道并不算优美但足够实用的直线，撞在对方空出的侧边！得分！
21：20！他们赢了？！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江玲雪！她激动得忘记了旁边还有人，下意识地攥紧小拳头跳了一下，亮晶晶的眼睛第一时间转向身边的搭档。
夏江刚刚回位站定，额角沁着汗珠，深邃的目光正好也落在她那张因胜利而绯红雀跃的小脸上。
四目相对。
那一刻，江玲雪清晰地看到，那张总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却真实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浅淡却明朗的弧度。
像冰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暖融的阳光。
笑容快得如同错觉，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江玲雪的心脏。
“Nice save.” 他声音很低，似乎是对江玲雪最后一拍的努力回球说的，又像是对这场配合的总结。
江玲雪的心脏还在狂跳，因为胜利，更因为那昙花一现的笑容。
下课铃响了。
“打得不错。” 夏江收起球拍，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抹浅笑从未存在过。
他顺手拿起桌边一瓶没开封的水，很自然地递到刚刚放松下来、还在轻轻喘息的江玲雪面前。
江玲雪怔怔地看着那瓶水，又看看夏江平静无波的脸。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落在他微湿的发梢上。
她想起上周食堂的关怀，想起刚才无声的照顾，想起他飞身救球和那句“站这儿，别退”……
“谢谢……” 她接过水，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冰凉的塑料瓶身捂在掌心，却似乎有滚烫的温度一点点沿着手臂蔓延开去。
球台另一边，林晓和王浩结束了对练，眼神还黏在这边。
苏晚晚和陈静一脸“啧啧啧，我们都懂”的促狭笑容，方小雅打了个哈欠表示“太精彩，需要补觉回神”。
李想则夸张地拍着赵锐的肩膀：“看见没？什么叫核心？什么叫C位？什么叫……嗯，你懂的！”
喧嚣渐起，乒乓球的撞击声散落各处。
但江玲雪的世界里，只剩下耳边清晰回响的心跳声，和手心那瓶水带来的、笨拙却滚烫的暖意。
下一次站在球台边，她会努力再靠他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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