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冬至的清晨，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给光秃秃的枝桠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糖霜。宿舍暖气开得很足，烘得人懒洋洋的。

夏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终于发出了那条编辑了几分钟的微信。

夏江：冬至了，中午出去吃饺子？

消息几乎是秒回。

江玲雪：好呀！上午没课！[开心转圈.jpg]

夏江看着那个欢快的小人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放下手机，整理背包准备出门。

江玲雪：对了，我顺便问问晓晓她们中午要不要带点回来？

江玲雪抬起头看向宿舍。

林晓正对着镜子仔细画眼线，手法娴熟得像在进行艺术创作。

“晓晓，中午冬至，和夏江出去吃饺子，你们……”

“别别别！”林晓头也不回，立刻打断，“谢谢玲雪宝贝！我和王浩约好了去东门那家新开的私房饺子馆！听说他们家的海胆馅绝了！”她对着镜子抿嘴一笑，眼线勾出精致的尾巴。

苏晚晚正对着衣柜发愁，扯出一条又一条围巾往脖子上比划：“我也不用！我家那位说了，今天务必腾时间陪他尝遍市里所有经典饺子店！任务艰巨着呢！”

方小雅裹着毯子蜷在沙发椅上刷剧，只懒懒地抬了下眼皮：“谢了玲雪，但……嗯，我可能不吃了？减肥……”

江雪还没说话，苏晚晚就精准拆台。

“拉倒吧你！赵磊刚在群里哀嚎说城北那家百年老店的羊肉饺子是限定款，排长队呢，问有没勇士同行？某人别悄悄摸手机啊！”

方小雅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把亮起的手机屏幕扣在腿上，嘴硬道：“……我就看看评价。”

陈静已经穿戴整齐，正往包里放保温杯：“我也不用了玲雪，李想说他妈妈特意从老家寄了手擀饺子皮和馅料，非要在他宿舍那边煮给我吃，推不掉。”

她语气无奈，但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

江玲雪看着这群“各怀鬼胎”的室友，心中了然又好笑。

看来我们宿舍今天午饭是没人管了，我就和夏江去就好啦！

夏江这边，背好包准备出门。宿舍里已经空了两个床位，王浩和李想都不在。

只有陆沉慢吞吞地换鞋，动作像是在放慢镜头。

夏江穿上外套，随口问：“你还不走？不怕晚晚等急了？”

陆沉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堪称“淡定如佛”的微笑：“急什么。”他晃了晃手机，“刚收到她消息：等本小姐化个妆，一小时起步！”

他模仿着苏晚晚的语气，又露出那种“习惯了”的无奈神情，“我对她的了解，至少得约定时间往后推半个小时起步，这还是保守估计。所以……”

他慢悠悠地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急也没用，我踩点到正好。”

夏江想起每次等江玲雪，她虽然不会像苏晚晚这样夸张，但也总会在最后时刻因为找围巾、找钥匙之类的小事耽搁几分钟，忍不住嘴角微扬：“走了。”

“嗯，回见。帮我跟玲雪妹子问好。”陆沉挥挥手，继续他缓慢的出门仪式。

学校南门外不远，一家小小的饺子馆门前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饺子香气隔着老远就钻进鼻孔。

小小的店面里坐满了人，人声鼎沸，充满了冬日节日的烟火气。

夏江先到一步，找了个靠里的双人座。他没坐下，只是站在桌边，目光落在门口进来的方向。

当看到那个裹着米白色围巾、鼻尖冻得微红、小跑着进来的熟悉身影时，他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柔和了几分。

“对不起对不起！等很久了吗？找这条围巾花了点时间……”

江玲雪一边哈着气一边道歉，摘下围巾，脸颊因为赶路泛着健康的红晕。

“刚到。”夏江言简意赅，替她拉开椅子。

他目光扫过她因为解围巾而微乱的额发，指节分明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但最终只是坐回了对面。

“还好我订了位置，不然今天肯定没座！”江玲雪把包放好，开心地环顾四周，“你看那边，晓晓和王浩！”

夏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不远处一桌，王浩正襟危坐，林晓眉飞色舞地指着菜单在说什么，王浩推着眼镜频频点头。

“还有那边窗口……”江玲雪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夏江看过去，靠窗角落的位置，方小雅支着下巴看窗外飘雪，赵磊则在她对面坐得笔直，正努力跟服务员说什么，神情有些局促，似乎是在点单。

“他们俩居然真凑一起了？”夏江难得主动开口，语气带着点微讶。

“是吧？小雅嘴硬，赵磊也挺有意思的。”江玲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热腾腾的饺子很快端了上来，饱满白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江玲雪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吹了吹：“哇！猪肉酸菜馅！我的最爱！”

她刚要把饺子送进嘴里，对面的夏江却同时夹起一个，稳稳当当地放进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碟子里已经倒好了醋和香油。

“哎？”江玲雪一愣，筷子停在半空。

“这个不烫了。”夏江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现在是冬天”一样自然，然后用自己筷子又夹起一个热乎的继续吹着。

一丝暖流悄然漫过心底。江玲雪看着碟子里那个稍凉些的饺子，再看看对面夏江垂着眼帘，专注吹着热饺子的侧脸。

窗外天光映着他的鼻梁，落下清晰的轮廓，微微抿着的嘴唇显得有点孩子气的认真。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吹气的动作轻轻颤动。

这一刻，小小的饺子馆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面皮、热汤和醋香。

但江玲雪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这个安静专注替她吹凉饺子的少年。

喧嚣都被模糊成了背景音，心尖像是被温热的潮水细细密密地包裹住，又甜又暖。

“快吃。”夏江抬头，把吹得不那么烫的饺子放进她碟子里，抬眸看她，“等下凉了。”

“嗯！”江玲雪用力点头，夹起那个温度正好的饺子，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浓郁的汤汁混合着酸菜和肉香在口中爆开，温暖了整个冬日的胃。

“你要尝尝我这个素三鲜的吗？”她咽下饺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夏江。

“好。”夏江没看碟子，目光停在她嘴角沾上的一小点油光上。

窗外的雪花似乎下得大了一些，悠悠扬扬。

小小饺子馆里升腾的暖气氤氲在玻璃窗上，模糊了外面的寒冷世界，也将桌边两个专注对付饺子、偶尔目光交汇的人影，笼在了一方温暖的、食物香气四溢的小天地里。

这个冬至，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