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

时间悄然滑入开学后的第三周。

初春的暖意还未完全驱散料峭的寒意，校园里的节奏却已明显加快。

对于夏江来说，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轻松，而是计算机竞赛备战的紧张气息。

他所在的团队负责的核心算法模块遇到了瓶颈，调试、优化、推翻重来时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教室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

江玲雪理解他的压力。

她看着他眼底日益加深的青影，看着他匆匆扒几口饭就又扎进代码堆里的背影，心疼之余，也努力扮演着懂事的角色。

她会默默帮他打好热水放在实验室门口，会在他深夜回宿舍时发一句简短的“晚安，别太累”，会克制自己不去打扰他专注的时光。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心底那份小小的期待和失落，却是另一回事。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学校大礼堂里，一年一度的“春之声”朗诵比赛正在举行。

后台，江玲雪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整理妆容。

她选了一首意境优美的现代诗，为此准备了很久，从选稿到配乐，再到每一个停顿每一个重音的处理，都倾注了心血。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加速跳动。

不是因为比赛本身，而是因为她偷偷望向观众席的方向。

她知道夏江今天下午没有课，也知道他项目到了关键期，但她还是忍不住期待。

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出现在某个角落，在她站上舞台时，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或者只是一个专注的注视。

“玲雪，准备上场了！”后台负责的同学轻声提醒。

“好！”江玲雪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置顶的聊天框里，她早上发的消息孤零零地躺着：

【玲雪：下午两点半，大礼堂，我的朗诵比赛哦~ 你有空来看看吗？】

没有回复。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底那点微小的不安，将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口袋。

也许他太忙了，没看到。

也许他看到了，但实在走不开。

灯光亮起，江玲雪走上舞台。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她一眼扫过去，没有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

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酸涩。

她定了定神，将注意力集中在朗诵上。清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流淌出来，带着她精心打磨的情感，时而轻柔，时而激昂。

她努力投入，但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入口的方向。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掌声响起。她鞠躬谢幕，走下舞台。

后台的喧嚣扑面而来，同学们围上来祝贺她发挥出色。

江玲雪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一一回应着，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落。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置顶的聊天框依旧安静。没有新消息。

“玲雪！太棒了！刚才那个停顿处理得太好了！”林晓兴奋地跑过来抱住她。

“嗯，谢谢。”江玲雪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怎么了？不开心？”林晓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没有啊。”江玲雪摇摇头，岔开话题，“你看到夏江了吗？”

“夏江？”林晓环顾四周，“没看到啊。他……没来吗？”

“嗯。”江玲雪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失落，“他项目很忙。”

“哦……”林晓明白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理解理解！夏神嘛，竞赛要紧！回头让他请客补偿你！”

“嗯。”江玲雪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更淡了。

另一边，计算机实验室里，气氛凝重。

夏江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飞速滚动。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调试信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团队的其他成员也围在周围，神情紧张。

“这里！参数传递有问题！”一个队员突然指着屏幕喊道。

“对！就是这里！”夏江精神一振，立刻修改代码，重新编译运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屏幕上终于跳出“测试通过”的绿色提示时，实验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成了！成了！”

“终于搞定了！！”

“夏江！牛逼！”

夏江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这才感觉到口干舌燥，顺手拿起桌角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水。

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下午四点十分。

四点十分？

夏江猛地一怔，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瞬间空白了一秒。

下午两点半……大礼堂……朗诵比赛……

他猛地抓起手机，屏幕解锁。置顶的聊天框里，江玲雪早上发的那条消息赫然在目。

他当时扫了一眼，心里记着，但随即被一个紧急的bug拖住，彻底抛在了脑后。

他迅速点开对话框，手指有些僵硬地打字：

【夏江：比赛结束了？对不起，刚才在调试关键模块，刚结束……】

消息发送出去，石沉大海。

没有回复。

夏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能想象到江玲雪站在舞台上，满怀期待地望向观众席，却找不到他身影时的失落。

他能想象到她比赛结束后，看着空荡荡的手机屏幕时的心情。

他太投入了，投入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她的期待。

项目重要，竞赛重要，但她的感受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

他站起身，对队友们说：“你们先整理一下数据，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夏神？脸色这么差？”有队员关心地问。

“没事。”夏江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有点私事。”

他快步走出实验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站在走廊里，再次点开手机，看着那条没有回复的消息，犹豫了一下，又发了一条：

【夏江：你在哪？我去找你？】

依旧没有回应。

夏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实验室里成功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愧疚和担忧。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他差点弄丢了什么。

他再次拿起手机，这一次，他直接拨通了江玲雪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漫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