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边渐露鱼肚白,清晨的空气中还夹杂着凉意。漆黑屋内,几声细微的声音告示着屋内还有活人存在。
尼克斯坐在卧室沙发上,他的手把玩着一个魔方,旋转,翻面,最后侧转将其拼好。
厄里斯的早安消息没在发过来,这是第几天了呢?一切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就这么结束了?厄里斯就这么失踪了?
尼克斯心里染上烦躁,那场夕阳过后,厄里斯居然就这样单方面和他断绝了一切关系般,一点都不联系了。
天光亮起,窗帘的缝隙也透进几束光,房间不在黑暗,尼克斯也放下魔方。
起身走到床头,尼克斯打通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个人。”
厄里斯的资料并不难查,或者说,只要尼克斯想要,他就能弄到,只是之前他不想,因为厄里斯这只可爱小狗到点就会出现,但现在……
尼克斯垂眸看着对面发来的电子档案,扫视一遍后,便前往衣帽间换了身衣服出门。
他要去把他的小狗找回来,他要去找厄里斯。
跟着导航,尼克斯在城市穿行,终于在太阳出来前找到了厄里斯所在的小区,一个旧到墙皮掉灰的旧小区。
迈步进去,尼克斯就引来一起晨练的大爷大妈注意,大家看着这个小区里少有的少爷,一时抱团猜忌这会是谁家未来女婿。
尼克斯对于他们这样打量的目光没啥感觉,随便抓了个人问了下厄里斯家的栋数就亦步亦趋的走了。
“那人问你啥了?”尼克斯刚走,一个大妈就贴上了刚刚被尼克斯拦住的老汉问道。
老汉:“能问啥,就问我栋数,不然还能问啥?人家大少爷要啥没有,能问我这个孤寡老人啥?”
大妈白了眼老汉,觉得他有些许胡搅,但为了满足自己八卦的心思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问的哪一栋,看他那个方向,不是5就是7。”
“既然你都知道还问我干啥,闲得慌啊。”
说罢,老汉拍掉大妈抓着他的手,大步的走了。
尼克斯倒不知道自己走了好久还能引事,他只想着厄里斯,等着一会开口要如何问他不要自己的事情
穿过最后一条窄路,尼克斯总算来到了来到厄里斯的楼下,看了圈环境,尼克斯蹙眉不悦。
说不上脏乱差,但也挺臭的,脚下还留有一道污水流过的痕迹,一吸气就是股腐败的味道。
忍了忍,尼克斯还是准备上楼一趟。都到这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喂喂!快让开一点!”
尼克斯才抬腿准备往前走,就被头顶的呼声叫得脚步一顿,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男人从天而降。
白发因为坠落的速度而荡漾,衣服摇摆间,那人就要贴近了。
“小心!”尼克斯抬手接住坠落的厄里斯,将他紧紧抱进自己的怀抱中。
惯性让他带着厄里斯后退了几步,最后跌坐在枯萎的花坛边。
等到“尘埃落定”后,尼克斯才将厄里斯推开。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火,现在遇到这种情况更甚了。
尼克斯怒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知道那很危险吗!”
厄里斯也没想到尼克斯会出现在这里,被推了个趔趄。
“你怎么在这?”厄里斯懵懵的看着尼克斯,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还在往外渗血的划伤。
尼克斯看着那张白皙脸上大大小小的红痕和各式各样的青紫,窝着的火一下子又有点发不出来。
他起身边拿出纸给厄里斯擦拭鲜血,边训话道:“别转移话题,给我好好回到我的问题。”
“嗯。”厄里斯点头。
“你在干什么?”
厄里斯对于尼克斯的触碰没有逃避,只是闭眼任由他擦拭,自己安静得回答:“我在出逃,我爸不让我出去。”
“为什么?”尼克斯不懂。
厄里斯抬头望着他,碧绿的眼睛都刻着尼克斯的倒影,说:“因为我爱你,他觉得我是同性恋,不详,要我在家里自省。”
尼克斯擦血的动作一顿,抿唇眨了下眼睛,才又开口:“那你为什么不和我打电话,他这是监禁你。”
“他把我电话收了,我没办法。抱歉,尼克斯我把每天给你问好的约定食言了。”
他的道歉情真意切,尼克斯却只觉难受,之前升起的火花也在最后一句话里灭得个精光。
“不用道歉。”
尼克斯轻声说,语调安静又平稳,落在厄里斯的耳朵里像是一颗速效救心丸,稳定了他的心神。
“尼克斯。”
“怎么了?”
“哪怕我食言了你也会爱我吗?”
“为什么不呢?”
厄里斯不在回话,垂下头,不去看尼克斯。
“为什么低头?”尼克斯抬手捧起厄里斯的脸,看着他上面青青紫紫的伤,一阵心疼,“放心我不图你色。”
厄里斯撇撇嘴:“才没有想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把染上血的纸揉成一团,尼克斯就带着厄里斯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我们去买创可贴,一会再去给你换件衣服,倒春寒,天冷。”
厄里斯顺从的被尼克斯牵着,等到一路走到车旁被塞进去,厄里斯的眼泪才从眼眶里流露出来。
才上车就看到副驾驶上哭泣的人,尼克斯顿时慌了,急忙抽纸给他擦眼泪。
尼克斯没见过厄里斯哭,很多时候他都在笑,无论何种苦难下━━尼克斯看他过往的每一个档案,上面的每一个他都在笑。带着伤在笑,雪地里穿着单薄在笑,甚至小时候骨廋嶙峋都在笑。
厄里斯的哭泣没有声音,他很安静,只有那双眼睛在不断流泪。
尼克斯将尼克斯拉过来,半抱半搂的圈在怀里,任由厄里斯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服
“没事了,我们回家就好了。”
苦难已经将他毒哑了,所以他总是用笑容来掩盖悲凉,因为就算有人想要走进他也说不出口,不过好在尼克斯不需要他说出口,他就知道。
等到厄里斯有所缓解,尼克斯才带着他去买药,换药,忙完一切厄里斯就直接在车上累睡着了。
尼克斯看着他,最后抬手拂去他眼角最后的泪水,带他回了家,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安静的退了出去。
从档案来看,厄里斯的家庭并不是原生家庭,他是被他继父领养来的。
自从厄里斯来到他家,从来打骂没断过,基本上已经属于家暴倾向了。这样的情况已经让那个男人已经失去收养资格,厄里斯本该送回是,但没有,他还在那样的环境活到了现在。
尼克斯握着所以的资料,眸光冷漠的思考着什么,最后他抬手将这一切资料整合好发送给了律师。
“坚持这么久,辛苦了……”
关上电脑,尼克斯返回了楼上的卧室。但打门他并没有看到躺在床上的厄里斯,心里一晃,急忙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厄里斯静静坐在窗沿上,视线望着远方,手里还有一只点燃却没有抽的香烟。
“厄里斯!”尼克斯唤道。
厄里斯闻声转过头,视线就此与尼克斯的对上,他回道:“怎么了?”
“怎么了?!”尼克斯快步过去把他拽下来,速度很急,厄里斯完全没来及反应,就被后力带着往后仰。
尼克斯拉得快,厄里斯倒下来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那根香烟差点戳到尼克斯的脸上,当然,尼克斯自己也没注意到 ,他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刚刚那动作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厄里斯被他这又拽又吼的给弄懵了,蹙眉道“我怎么了?我就是想抽根烟,而且想到你不能闻烟味,我还到窗边去了。”
尼克斯抱着怀里理直气壮的人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惊慌,也第一次难得的对着厄里斯爆了出口:“我TM以为你要寻死!你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寻死?”
“因为……”
尼克斯的话卡住了,他说不出厄里斯的苦难,于是话卡在喉咙里碾来碾去。
最后尼克斯还是来了句:“我去见你时你就是从楼上跳下来的。”
“……我那是出逃,我看过了,我家那二楼下来摔不死,如果你不抱我,我顶多砸到地上吃点痛。”
尼克斯不说话了,抿唇呢喃了句:“那也不行。”
“尼克斯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我为什么会想死呢?”
“嗯?”尼克斯轻声应道。
“尼克斯你知道吗?我之前说爱你是贪图你美色这事是骗你的,”厄里斯将香烟碾灭,放回了被他丢在一旁的烟盒里,“其实我很早前就见过你,在一个蝉鸣吵闹的夏天,你和早上一样,宛如救世主般降临到了我的眼前。”
尼克斯转头看向厄里斯 问道:“什么时候?”
“你小时候来福利院的时候。”
福利院?小时候的福利院……?
尼克斯从脑中获取着关键词,思考许久还真让他找到了。
那确实是个燥热的夏天,蝉鸣在树林间嘈杂的响着,尼克斯陪着父亲去往一家福利院做慈善━━那年尼克斯十岁。
福利院的后门有个大榕树,因为无人打理,所以枝桠疯长,成了一个男孩子们喜欢攀爬的大树。
尼克斯当时被父亲允许四处闲逛,于是他就这样漫无目的走到了大榕树那边。
他看到一群男孩子在那边围着那个大榕树叫嚣着,出于好奇,他问了句他们在干嘛,于是一群小孩就回头看向他。
看着穿着精贵的尼克斯,那群人精瞬间明白他是谁,顿时一哄而散,没有留给尼克斯一点问话机会。
“……”
尼克斯不明所以,看着人都逃光了,只得自己过去看看。
大榕树枝桠交错,粗细交织,适合攀爬却也容易踩错跌落。
尼克斯就站在树下,抬手挡了下树叶间隙里透出的阳光,抬头与树上的男孩对视上。
一双碧绿的眼睛一眨一眨,扫荡掉了眼里的泪水。一道洗涤干净的视线就这样在在一个探头间撒向树下的人。
“你在干什么?”少年时的尼克斯脆脆的问道。
男孩没回话,把头躲回了树杈之见。
“是卡在上面了吗?要我抱你下来嘛?”
男孩仍然没有回话,但再度探了个头出来。
尼克斯想可能是刚刚那群人吓到了,于是再度开口道:“我是和他们一伙的,你跳下来我接住你,不会让你摔到的。”
“……”男孩眨了眨眼睛,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能沟通啊。尼克斯松了口气,如果是个哑巴或是无法沟通的,那把他弄下来将会是一件麻烦的事。
“我今天才来这里,所以你才没见过我。我叫尼克斯,你叫什么?”
“……我叫艾德里安,你也是被父母抛弃了吗?不要难过,没事的。”小小的少年,语气里却莫名带着些老练,明明自己现在的处境才最有问题,却也还想要安慰别人,“不要害怕,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们会喜欢你的,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
尼克斯哑言,盯着这个叫艾德里安的男孩看了许久才轻声道:“不是的,我跟我父亲来这里做慈善的。”
“做慈善是什么?”
“嗯……”尼克斯想了想,才道,“就是给你们送钱,改善你们的生活环境和伙食。”
“你是天使?”艾德里安问。
“不是。”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艾德里安不明白,明明那些事情是上帝才会做的。
尼克斯被问住了,小时候的他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想了想说道:“你可以把我父亲当做天使。”
“不!”艾德里安拒绝了尼克斯的错误解释,选择了自己的正确解释,“你父亲应该是上帝!”
“为什么?”尼克斯搞不懂这个离奇的脑回路。
“因为上帝身边才会有天使。”
“……随你想吧。”
“嘻嘻。”艾德里安笑道,“我要是真的下来,你真的会接住我吗?”
“……会的。”尼克斯其实也不确定,但现在的他是会的,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人在自己面前摔出个所以然来。
得到肯定的答案,艾德里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动作,就直接往下跳了。
尼克斯也是像如今这样把从高处落下来的艾德里安紧抱在怀里,然后被惯性带着后退。只不过那时尼克斯没现在稳得住,他们退了几步就直接一起倒在了后面的草坪上。
“没想到你真的接住了我!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故意整蛊我呢。”
倒在尼克斯身上的艾德里安笑得灿烂,白皙的皮肤上都被这个笑容染上血色。
尼克斯只觉得后背被膈得疼,一时不想去搭理在他怀里叽叽喳喳叫的男孩,轻嗯了声就直接躺在草坪上闭目养神起来。
后来发什么了什么尼克斯不太记得了,只是后面约了下周再见,但尼克斯以外同学生日失约了,等到后面在去时,艾德里安已经不在了。
他被领养了,自此,尼克斯渐渐就淡忘了这一切,只觉得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
尼克斯抬眼扫视了圈厄里斯,那双碧绿的瞳孔与那个叫艾德里安的少年很像,几乎已经要达到一模一样的境界了。
“艾德里安?”尼克斯哑然开口。
厄里斯笑着应下:“好久不见尼克斯,约定我没有食言,我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尼克斯拢紧了些抱着厄里斯的手,“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是我。”
尾声————
在律师的帮助下,厄里斯终于在煎熬了十几年后逃离了那让人窒息痛苦的家庭。
迈出事务所的大门,厄里斯抬头望向天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阳光都暖和得让人舒服。
4月将过,夏日正在快步赶来,大街上有的人甚是已经穿上了夏天的薄衫。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日子,寒冷彻底被春日甩开,厄里斯也彻底甩开了那些紧拽着他的痛苦。
“谢谢。”
泪水在厄里斯眼里打转,除去再度见到尼克斯的那一天,他没有那一天如今天这般轻松。
吐出最后一口夹杂着过往苦涩的气,厄里斯拥抱了尼克斯,而尼克斯也紧紧回抱了他。
“都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尼克斯轻轻拍着厄里斯的背给他顺气,“和我回家吧厄里斯,你的苦吃完了。”
厄里斯没有回话也没有松开尼克斯,就这样紧紧抱着。尼克斯也没推开,他感受着厄里斯每一次哭泣换气的浮动,一点点安慰安抚。
等到厄里斯不再哭泣,尼克斯才拉着他的手上车回家。
车渐渐融入车流,他带着爱人驶入人间的康庄大道。
━END━
番外————
盛夏,尼克斯迎来了毕业。
厄里斯为此专门请假了一整天,来陪尼克斯毕业。
等尼克斯换好毕业的学士服,厄里斯就走过去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给他好一番打量。
“很奇怪吗?”尼克斯问,他很少见到厄里斯这样徘徊。
“没有,”厄里斯摇摇头,肯定道,“好看!特别好看!果然我们尼克斯穿什么都好看!”
尼克斯看着厄里斯洋洋得意的笑容,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就给破功了。他抬手在厄里斯的头上揉了揉,开口撇开话题:“别油嘴滑的的,走吧,一起出去。”
“等一下!”
厄里斯制止了尼克斯要拉自己出去的动作,抬脚吻上了尼克斯的唇。
柔软,温热,带着尼克斯的气息。
“毕业快乐,尼克斯。”
一吻结束,厄里斯把自己早早准备好的花束拿出来递给了尼克斯。
这些日子,两人腻歪在一起,但厄里斯从何没给尼克斯送过花,一来是他觉得没用,二来则是没有理由,直接送花他觉得有点绍皮。
尼克斯看着厄里斯递过来的花,伸手接过,将它们抱在怀里轻嗅了下。
“谢谢,我很喜欢。”
其实尼克斯不算喜欢花,之前朋友送来的,他大多都收下后,等朋友走了就扔了。但这捧他却格外珍惜,抱在怀里,哪怕出去和人交流都有小心护着。
人常说爱屋及乌,偏心也是人之常情。和他熟络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谁送来的,但也每一个去揶揄尼克斯,都知道他家男朋友脾气不小。
厄里斯看着人群里的尼克斯,看着他被朋友包围,自己就安静得站在树旁等着。
一阵风刮过,一朵花瓣就飘到了厄里斯的眼睛里。
厄里斯抬手取下,是一朵丁香花,他偏过头去看,才发觉自己竟然站在了一棵丁香树前。
“怎么了吗?”在厄里斯晃神时,尼克斯已经处理完同学那边的拍照,再度回到了厄里斯的身边。
厄里斯松开指间的花瓣,笑着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
“以后年年都会开得这么好的。”尼克斯和厄里斯一同看向那个丁香花树,“回家吧。”
“好。”
自从告别曾经,厄里斯开始喜欢“回家”二字,因为这个二字不再包含辱骂和折磨,他只有爱与温存,是两颗心脏靠得最近的地方。
━━作者的废话━━
又是一篇狗狗祟祟写了好久的文,可能还是存在问题,但还是求你们溺爱一下。
这篇文写到现在和我最开始的预设稿子有挺大出入的,有写上纯爱了
期待下次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