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2200字合章）

艺儿见几人都喝了，便弯了一下眼，“好喝就好。”声音里带着笑意。王定北望着她，而后似是很轻地叹了口气。他温柔哄道：“艺儿，你多喝些，受了这些苦，该对自己好点。”

艺儿抿着唇，被他的话语弄得开心也不是，难过也不是，只好红着眼眶点头。心里鼻尖皆是酸涩，怕他瞧见自己哭了会心疼，赶忙低下头，端起碗喝汤。

等到吃得差不多，艺儿才整理好情绪，站起身想把陶罐端走，在她快碰到的时候，一双因常年武刀弄枪而有些粗糙，且被晒成小麦色的手，抢先一步将之端起了。

“我来就好，你歇着。”王定北端着陶罐，冲她笑了一下。她看着他走向里间，背影消失在拐角。

艺儿回神，又看到尘不到和闻时帮忙把剩下的碗也给收拾了。她愣了愣，轻声道谢，尘不到弯了弯眸子，“应该的。”

闻时：“不用谢。”

两人一人端着两副碗筷，转身走了，艺儿坐回去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里间是一个回廊，左侧是厨房，右边是通向楼上的木质楼梯，直走眼前是一片虚无，大概是被笼主藏起来了。

到了厨房，王定北正在清洗陶罐。“需要帮忙么？”尘不到问。

“不用，放灶台旁边的桌上就好。”王定北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碗筷，又低下头。

“辛苦了。”放下碗筷，尘不到忽然问：“回廊直走是什么地方？”

“花园。”王定北手上动作顿了顿。

尘不到点了点头，问闻时：“去看看？”

“别去。”王定北突然抬头。闻时皱了皱眉，问：“为什么？”

“艺儿很……不想生人去。”王定北眨了眨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怎么知道？”闻时走到王定北旁边。

“我感觉到了。”

“你还感觉到什么了？”闻时轻声问。

“你……”王定北垂下眼盯着闻时，对他说：“你不是我们的儿子，你是生人，你在我儿子的身体里。”

“想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吗？”尘不到说的时候看着闻时，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王定北犹豫了，而闻时点了点头。

尘不到缓缓开口：“因为……她想让你看到，孩子能动的样子，她不想你看到毫无生气的孩子，她怕你自责，怕你觉得自己欠了她。”

“她和我说，是你要来陪她，她才把你拉进来。”

王定北垂眸不语，抓起碗来洗。

尘不到不打算激人，见好就收，走到门边靠着。

就这么耗到王定北洗好碗。

“那天的火一定很大，我想在起火的时候保护她。”王定北说，“我……让她等了十年，她等来的却是大火和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这里是梦，我清楚，我只是……不舍得她一个人。”

听到这，闻时忽然出声：“她本来只要等到你，就可以走了，你竟想进来保护她，她也只能留下来，等你放下。”

“什……什么……不是她想……我陪着她吗……”王定北有些愣神，他没想到她只想再见他一眼，没想到她因为自己的想法，愿意等他放下。

“她本来是想的，她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她只好等起火，等到不得不走的时候，清醒过来告诉你。”

尘不到眼里多了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视线落在王定北身上，又仿佛穿过他看着别的东西出神。

这个笼，尘不到是可以一个人解了的，只是王定北进来后，艺儿想和他说些事情。

而后两个笼主其实都是清醒的，可这下反而谁也走不了。王定北和艺儿一个磨磨唧唧，一个牵挂太重，尘不到才把闻时弄进来推一下，让王定北看看孩子还活着的样子。

这是艺儿此生的遗憾。

忽然，不远外传来踩楼梯发出的吱呀声，尘不到叹息般说道：“去楼上罢，艺儿在等你。”

几人一前一后向楼梯口走去，尘不到放慢脚步走在闻时身边，闻时仰头看了眼尘不到，悄悄把傀线放出去，缠上他的手指。

尘不到察觉到，垂眸看着手指上的傀线，忽地在喉间轻轻笑了一下，“做什么？”他在心里问。

“牵手。”闻时一本正经地回答。

傀线把手指连在一起，说是牵手也没问题。闻时感觉到尘不到身上，微怒里夹着悲悯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

就好像，看到喜欢的人一个人生气，无处发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那种烦。

到了楼上，楼梯边有一个房间，门是敞开的， 王定北走了进去。

房间里家具不多，进门左边墙角处是衣柜和一张床，右边桌子摆在窗前，窗户外面是片虚无。

而艺儿则是抱着一个铁匣子坐在床上，看到王定北，突然打开铁匣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阵风吹来，被倒出来的信件四处飞散，见状王定北跑去关窗，尘不到忙拉着闻时进来，关上房门，防止信飞出去。

“这是……”

艺儿知道王定北要问什么，她说：“我给你写的回信。”

“每年你寄信回来，我都写了回信，我等你回来让你慢慢看。”

“定北……我们孩子病了，没能活下来，我也……”艺儿抿了一下唇，继续说道：“我没舍得去，在笼里等你。”

“他们应该和你说了，我等你回来，也给你做过饭，你也看到孩子还活着的样子了，我的心愿已了结，该走了。”

话音刚落，窗外尘烟四起，火光冲天。火透进了墙壁，整个被房间染成血色。

王定北身体微微颤抖，冲过火去抱住艺儿。

“定北，你看。”王定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可看到的却是，她的面容逐渐开始苍老，头发也花白了。

“我之前是十年前的模样，现在你看着我一点点老去，我也算是和你一起走过了余生。”艺儿嘴角带着笑。

“艺儿……”王定北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幸福……”

“我很开心……真的，能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我把铁匣子埋在了海棠树下，你醒来就能看到。”

艺儿伸手回抱着他，“里面的信，你一年读一封，我写了很多。它们替我陪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对自己不好，让我担心。”

“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王定北好像听到怀里的人笑了一声，然后在他眼前慢慢化作花瓣，缓缓消失了。

*

“要给他留点什么吗？”尘不到接过那抹尘缘，问。

“海棠。”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

好了，两千字合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