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硝烟还没散尽,黑瞎子就被冰碴子糊了一脸。他眯着半瞎的眼往上一瞅,好家伙,房梁上倒吊着个穿貂皮的大马猴,正拿烟袋锅子敲他天灵盖。
"瞅啥瞅?"大马猴一开口,哈尔滨大碴子味儿混着旱烟喷过来,"老姜家祖坟的雪都让你炸化了。"
黑瞎子后脖颈子一紧。这调调他熟——二十年前在佳木斯黑市倒腾人参时,关外"雪里红"绺子就这路数。可那绺子早让张大帅剿干净了,除非...
"咔嗒"一声,大马猴的貂皮领子里窜出条赤链蛇,蛇信子离他眼球就三寸远。黑瞎子突然乐了,伸手从棉袄里掏出个冻梨,那蛇立马盘成坨蚊香。
"老彭”他拿冻梨敲蛇脑袋,"你们雪里红的蛇,还是稀罕关东糖。"大马猴的烟袋锅子"当啷"掉地上——这暗号只有当年绺子里掌瓢把子的知道。
房梁上突然垂下几十条麻绳,每根绳头都拴着个冰溜子。黑瞎子拿舌尖一舔,咸中带腥——是松花江冬捕时挂鱼的冰钎子,上头还凝着血沫子。大马猴的貂皮"刺啦"裂开,露出里头靛蓝色的纹身:一条过肩龙被蜘蛛网缠成了壁虎。
"老姜家那崽子..."大马猴的声儿突然变成男女二重唱,"...是拿童男童女的血喂出来的。"话音没落,那些冰钎子突然炸成漫天冰针,黑瞎子一个滚地龙躲开,袖口仍被刮出朵血梅花。
炕席底下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动静。黑瞎子抡起炕桌一掀,好么,七八个冻成冰坨子的婴孩盘腿坐着,个个天灵盖上都插着根人参须子。最瘆人的是这些孩子手里都攥着红绳,另一头全系在他裤腰带上。
"整挺埋汰啊。"黑瞎子薅(hāo)下棉裤腰的虱子往红绳上一按,那些冰孩子突然集体睁眼——全是蜘蛛模样的瞳孔。大马猴这会儿已经褪了人皮,露出张被熊瞎子舔过似的烂脸,鼻孔里还钻出两簇白蘑菇。
黑瞎子突然想起件事:去年在长白山挖参,有个戴狗皮帽子的老赶山人说,蜘蛛精要化人形得找"阴时阴刻"的活人当替身。他瞅了瞅自己棉袄里爬出来的蜘蛛崽子,突然明白为啥这二十年自己总在同一个日子发癔症——那根本就是蜘蛛精在抽他魂儿!
"啪!"大马猴甩出根拴马桩粗的冰溜子,黑瞎子偏头躲开的功夫,后腰突然一凉。低头看,那根最粗的红绳已经勒进他肉里,绳头竟是从自己肚脐眼长出来的。冰孩子们开始"咯咯"乐,嘴里吐出的却是黑瞎子他娘三十年前上吊前的哭丧调。
"早该悟了。"大马猴的烂脸突然变成千手观音的相,"你们黑水靺鞨族,生来就是给蜘蛛仙当贡品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黄铜烟囱,里头爬出只巴掌大的雪蜘蛛,八条腿上都拴着写满满文的符纸。
黑瞎子突然不躲了。他掏出别在后腰的鹿骨烟袋,往雪蜘蛛脑门上一磕——"咚"!整间屋子突然震得跟二人转大鼓似的。那些冰孩子集体炸成血雾,凝成个穿红肚兜的女娃娃飘在半空,可不就是当年被老姜家献祭的亲妹子!
雪蜘蛛"吱哇"乱叫,八条腿上的符纸全着了。大马猴刚要扑过来,黑瞎子一口老痰吐过去,那痰里裹着颗黑黢黢的蜘蛛牙——正是二十年前他妹子临死前塞他嘴里的。
房梁"咔嚓"断了。黑瞎子坠下去时瞅见那女娃娃正啃大马猴的烂脸,雪蜘蛛在火里扭成个"卍"字。他忽然想起关东萨满那句老话:蜘蛛的第八条腿,其实是人心里那根弦儿。
落地前他摸了摸肚脐上的红绳,冰凉,跟小时候妹子拽他回家吃饭的力道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