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从冰窟窿里爬出来时,后脊梁上的蜘蛛刺青已经结了霜。他吐了口血唾沫,里头混着半颗金牙——那是娘临死前塞他嘴里的,如今倒成了破局的钥匙。
赶山人的狗皮帽子落在冰面上,被风一吹,竟化作一张皱巴巴的人皮,上面用血画着长白山的山势图。黑瞎子眯着半瞎的眼一瞅,那地图上的红线分明是蜘蛛丝的走向,最终全汇聚在一个地儿——老姜家的祖坟。
“操……”他骂了句,弯腰去捡人皮,手指刚碰着,那皮子“哧溜”一下缠上他手腕,像条活蛇。黑瞎子没慌,反手从棉裤腰里掏出块冻硬的黄米糕,往人皮上一按。那皮子顿时蔫了,软趴趴地耷拉下来,露出背面一行小字:
**“蜘蛛八腿,七条索命,一条还魂。”**
黑瞎子盯着那字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他早该想到的——雪蜘蛛不是妖精,是萨满养的“债主”,专收活人欠死人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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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姜家的祖坟
黑瞎子踩着没膝的雪往山坳里走,身后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风里飘着股陈年的腐味,像冻烂的尸首混着烧焦的蜘蛛网。
老姜家的祖坟早被炸塌了半边,露出里头黑黢黢的墓道。黑瞎子刚迈进去,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嚼冰碴子。他摸出火折子一晃,火光里映出张惨白的脸——是那红肚兜女娃,正蹲在棺材板上啃冻梨,嘴角淌着黑血。
“哥,你来晚了。”女娃咧嘴一笑,牙缝里卡着半截蜘蛛腿。
黑瞎子没吭声,目光落在她脚边的物件上——那是口被撬开的棺材,里头躺着具女尸,穿着靺鞨嫁衣,脸上盖着张蛛网面具。他伸手一揭,面具底下竟是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娘?”黑瞎子嗓子眼发紧。
女娃“咯咯”乐了,小脚一蹬,棺材板“咣当”合上。
“不是娘,是你。”她歪着头,瞳孔缩成针尖,“二十年前,你就该躺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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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蜘蛛的第八条腿
黑瞎子脑瓜子“嗡”地一声。他猛地想起件事——小时候娘总说他命硬,克死了爹,又克死了妹子。可如今看来,死的那个……可能是他自己?
女娃跳下棺材,赤脚踩在雪上竟没留下脚印。她伸手往黑瞎子胸口一掏,那蜘蛛刺青竟被她生生扯了出来,在掌心扭成一只活蜘蛛。
“哥,你早就是死人了。”她轻声说,“蜘蛛的第八条腿,是‘借命’。”
黑瞎子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月光下,他脚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
雪蜘蛛不是妖精,是萨满的“替命蛊”。当年娘难产,他和妹子只能活一个,可娘偷偷用了禁术,把他的魂儿塞进了妹子身体里,自己则成了“活死人”。
所以这些年,他总觉得记忆断断续续,身体不腐不烂……因为他本就是借了妹子的命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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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还魂
女娃攥着那只蜘蛛,突然往自己心口一按。黑瞎子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血海里,脚下浮着无数冰棺,每口棺材里都躺着个“自己”。
“哥,该还债了。”妹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黑瞎子没犹豫,抄起冰钎子就往心口扎。“噗嗤!”血溅出来,却不是红的,而是漆黑的蛛丝。他咧嘴一笑,终于明白了——
毒药和解药,活人和死人,从来都是同一种东西。
蜘蛛的第八条腿,不是索命,是“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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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归人
天亮时,长白山的雪停了。
黑瞎子(或许该叫他“黑丫头”了)站在山崖上,身后跟着那只戴狗皮帽子的熊瞎子。她摸了摸胸口,蜘蛛刺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疤——像条断了的红绳。
远处,老姜家的祖坟彻底塌了,雪堆里露出半截焦黑的棺材板。
她转身下山,脚印终于留在了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