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叶修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在林风推过来的那张崭新的第十区账号卡上。卡片反射着吧台灯管冰冷的光，边缘微微刺眼。那声“叶哥”，带着一种跨越漫长时光的熟稔，却又包裹着新生的青涩，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激荡起层层叠叠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波澜。

十年。

埋骨之地副本门口那场突如其来的断电，那个ID“风过无痕”的小剑客头像瞬间灰暗，从此再未亮起。那只是他漫长荣耀生涯中，无数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里微不足道的一个片段，像沙滩上的足迹，早该被潮水般的记忆冲刷干净。

可偏偏，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熟悉感的脸，以及那句精准无比的“小疯子”，硬生生将那粒几乎湮灭的尘埃，从时光的夹缝里抠了出来。

太像了。不是长相，而是那种感觉，那种……在极度紧张和兴奋下，指尖会微微发抖，操作带着点莽撞却又透着一股狠劲的感觉。

夹着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烟灰簌簌飘落。他抬起眼，那层厚重的困倦如同变戏法般重新覆盖了眼底的锐利，又变回了那个仿佛永远睡不醒的颓废网管。嘴角扯出一个懒洋洋的弧度，带着点调侃，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

“呵，”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他喉咙里滚出，沙哑而磁性，“新手村都没出的小号，就想跟哥混？胆子不小啊，小疯子。” “小疯子”三个字，他刻意加重了音调，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确认。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成了！他认得这个称呼！这扇门，算是被他用这种近乎“诈胡”的方式，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甚至带上点新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跃跃欲试：“新手村怎么了？谁还不是从新手村爬出来的？叶哥你这号…呃，挺别致啊。” 他的目光瞟向叶修屏幕上那个花花绿绿、装备混搭得毫无美感可言的“君莫笑”。

“这叫个性，懂不懂？”叶修叼着烟，含混地说，顺手把烟屁股摁灭在桌角一个空泡面桶的锡纸盖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行吧，看在你这声‘叶哥’叫得还挺顺耳的份上。”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油腻的吧台面上，拉近了距离，一股淡淡的烟草和泡面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ID？”

“风清扬。”林风立刻报上。

“风清扬…”叶修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屏幕上的君莫笑立刻有了动作，一个好友申请发送了出去。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在操作一个刚刚建立的角色，倒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

【系统提示：玩家[君莫笑]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林风几乎是秒点同意。

好友列表里，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名字：君莫笑。等级：20级。职业：散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攥紧了林风的心脏。君莫笑！好友列表里的君莫笑！这感觉，比背包里那张75级才能用的神级账号卡还要来得真实和滚烫！

“新手任务做到哪了？”叶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心潮澎湃。

“呃…刚出村，在格林之森门口。”林风老实回答，他的风清扬确实才1级，连格林之森的门槛都没摸到。

“啧，真够新的。”叶修咂了下嘴，语气听不出是嫌弃还是别的，“等着。”

他操控着君莫笑，在人来人往的城镇里七拐八绕，动作熟稔地避开拥挤的人流，速度不快，却总能在缝隙间找到最优路径。很快，君莫笑的身影出现在格林之森入口处的传送点。

【玩家[君莫笑]邀请您加入队伍。】

【玩家[君莫笑]邀请您进入副本[格林之森]。】

林风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受。

屏幕一闪，加载画面瞬间完成。郁郁葱葱、光线略显昏暗的格林之森场景展开。空气里仿佛带着湿润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游戏音效）。林风的风清扬，一个穿着系统初始布衣、手持新手短剑的1级剑客，出现在副本入口。而在他前方几步之遥，站着的正是那个装备混搭、画风清奇的散人——君莫笑。

“跟上，别掉队，死了自己跑尸体。”叶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指令意味。他甚至没回头看林风的小剑客一眼，君莫笑已经迈开步子，朝着森林深处走去。那姿态，随意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林风赶紧操控风清扬跟上。1级小号的速度慢得可怜，君莫笑看似走得不快，却始终领先他两个身位，仿佛精确计算过他的移速极限。刚走没几步，前方的灌木丛一阵晃动。

“吼！”

一只体型壮硕、獠牙外露的格林哥布林咆哮着冲了出来，挥舞着粗糙的木棒，目标直指队伍最前方的君莫笑！这是格林之森最常见的普通小怪，但对于1级的新手来说，挨上一下也够呛。

林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按在了攻击键上。虽然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但看着那木棒带着风声砸向君莫笑的后脑勺，新手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紧张。

就在木棒即将临头的瞬间！

君莫笑甚至连头都没回！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就在木棒距离后脑勺不到半尺的刹那，身体极其诡异地、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左侧滑了半步！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堪堪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那木棒带着劲风，几乎是擦着他的肩甲呼啸而过，砸在地上，溅起几点虚拟的泥星。

滑步！而且是极限距离的滑步闪避！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林风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操作…这意识…教科书！活生生的教科书就在眼前上演！

躲开攻击的君莫笑，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面对再次咆哮扑上的哥布林，他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像是雨伞和矛结合体的武器（千机伞矛形态）随意地向前一递。

噗！

一声轻响。

矛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哥布林的咽喉！一个鲜红的暴击数字飘起！

哥布林的血条瞬间清空，连惨叫都没发出，化作一道白光消散，地上留下几个铜币和一块破烂的哥布林指甲。

秒杀！干净利落！

整个战斗过程不超过三秒，君莫笑甚至只出了一次手，连技能都没用！纯粹的平A，精准的弱点打击！

“发什么呆？捡东西。”叶修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带着点“这有什么好看”的理所当然。

林风这才回过神，赶紧操控风清扬跑过去捡起那微不足道的战利品。心脏还在咚咚狂跳，不是因为怪物，而是因为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展现出的、超越当前玩家理解范畴的操作艺术。这就是顶尖大神的实力吗？即使是操控着一个20级、装备垃圾的散人，那份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和精准到毫厘的操控，也足以碾压一切！

“叶哥…你这操作…”林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叹和一丝试探。

“嗯？”叶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嘴里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上的新烟，烟雾缭绕中，眼神依旧懒散，“手生了，凑合看吧。”

手生了？凑合看？！

林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要是手生，那全荣耀99%的玩家都该去剁手了！他强忍着吐槽的欲望，操控着风清扬亦步亦趋地跟在君莫笑后面。

接下去的路程，成了叶修的个人秀场。

格林之森对于20级的君莫笑来说，实在是低级得过分。但在他手里，这片低级副本硬是玩出了花。

引怪？不存在的。他总能精准地踏入怪物的仇恨边缘，一次不多，一次不少，恰好拉出最优数量，绝不会引来旁边游荡的其他怪群。

杀怪？效率得令人发指。无论是哥布林、树妖还是偶尔出现的精英大蜘蛛，在他那把千机伞（林风已经认出，这绝对是传说中的千机伞！）的频繁形态切换下——矛、枪、剑、爪、盾……各种职业的低级技能信手拈来，衔接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每一次攻击都直指要害，技能CD计算得分毫不差，仿佛那些怪物的血条和弱点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数据流。

林风的风清扬彻底沦为了一个移动的背包和观众。他的任务就是跟在后面，看着君莫笑如同砍瓜切菜般清空道路，然后跑上去捡取那些可怜的经验值和垃圾材料。等级在坐火箭般飙升：2级…3级…5级…10级…

经验条的光芒几乎就没停过闪烁。

叶修甚至还有闲心给他讲解几句：

“看到刚才那个滑步没？角度再偏一度，旁边那只树妖的藤蔓就抽过来了。”

“引怪要算好仇恨连锁，省时省力。”

“低等级技能衔接，关键在于取消后摇的时机，普攻和技能之间没有绝对的间隔…”

他的讲解和他的人一样，懒洋洋的，点到即止，却往往直指核心。林风听得如痴如醉，这些看似简单的基础，在叶修口中说出来，却蕴含着职业级的理解和千锤百炼的经验。他贪婪地吸收着，同时也在疯狂回忆着原著中叶修教导唐柔、包子他们的细节，相互印证，获益匪浅。

很快，队伍推进到了格林之森的第一个小BOSS——巨蜘蛛巢穴的深处，一只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硬毛的狼蛛领主挡在了必经之路上。

“小疯子，”叶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玩味，“敢不敢上去捅它一下？就一下。”

林风一愣。捅BOSS？他一个刚升到15级的小剑客？虽然知道有叶修在肯定死不了，但这要求也太…刺激了吧？

“怎么？怕了？当年埋骨之地门口组队那会儿，你可是第一个嗷嗷叫着往前冲的。”叶修吐了个烟圈，语气带着点回忆的促狭。

激将法！赤裸裸的！但林风偏偏就吃这套！十年前那个莽撞小剑客的热血仿佛瞬间被点燃了。

“谁怕了！捅就捅！”林风一咬牙，操控着风清扬，举起新手短剑，一个最基础的冲锋技能就朝着那狰狞的狼蛛领主冲了过去！

15级小剑客的冲锋，在巨大的狼蛛领主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狼蛛领主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巨大的前鳌带着腥风，如同两把巨大的铡刀，朝着冲来的风清扬狠狠夹下！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根本不是15级小号能躲开的！

完了！要凉！林风心头一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