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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灰吟】

新葫下

冰冷。

刺骨的冰冷,并非来自外界风雪,而是从灵魂最深处弥漫开来的、永恒的死寂。

二娃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与虚无之中。他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时间,只有一幕幕鲜红惨烈的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眼前”循环往复、永不停歇地疯狂上演:

六娃带着决绝的笑,与金翅雕一同撞向毁灭的光焰,碎片如血雨纷飞…(《蚀心羽》)

五娃温柔的笑容在滔天浊浪中消散,化作冰冷的甘霖,身躯寸寸瓦解,溶于苦涩的海水…(《沧溟泪》)

七娃的宝葫芦迸发出最后凄厉的悲鸣,炸裂的碎片划破祭坛的黑雾,也仿佛割裂了他稚嫩的脸庞,上面布满绝望的泪痕…(《凡尘烬》)

四娃咆哮着化作焚天的烈焰,灼浪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他自己,只在焦土上留下一抹绝望的灰烬…(《烬海潮》)

八娃那怯懦又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在冰冷的刀刃划过脖颈的瞬间,彻底黯淡,鲜血染红了紫黑色的衣襟,也染红了他刚刚才渴望得到的、名为“家”的幻梦…(《紫烬劫》)

大娃宽厚的背影从悬崖坠落,风声裹挟着他最后的怒吼…三娃决绝地追随跳下,碎裂的磐石之躯是他最后的倔强与赎罪…(《紫烬劫》)

爷爷呕血倒地,死不瞑目的双眼望着被推倒的灵牌…(《寒骨烬》。初稿时名为《寒骨烬》,后改名为《雪葬》)

还有…还有七娃…他最小的弟弟…蜷缩在冰冷的雪地里,小小的身体僵硬青紫,伸着手,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无声地等待着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温暖…而他怀里,还揣着那两块沾着血污、冰冷如石的偷来的红薯…(《寒骨烬》)

“啊——!!!”

无声的嘶吼在灵魂深处震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痛苦如同亿万根冰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体。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存在?为什么连彻底的消亡、与七弟一同冻结的安宁都成了奢望?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回忆,就是对他最后的、永恒的刑罚吗?

那不是声音,是他灵魂核心爆发出的、最凄厉的尖啸!残魂剧烈地扭曲、震颤,几乎要因为这无法承受的巨痛而彻底崩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再经历一次?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他活到了最后,却连最后一个小小的承诺都无法守住,眼睁睁看着七弟冻死在自己眼前?!

巨大的罪孽感和无力感如同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山神的意志如同一座大山,稳定住了他即将溃散的魂魄。“唉…劫数…皆是劫数…” 山神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葫芦籽并蒂同根,气运相连,福祸相依。一损俱损,一荣…却也难荣。如今七去其六,天地间至情至性之气大损,怨怼戾气丛生,此乃大凶之兆。”

二娃的残魂匍匐在这片意识空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只剩下无尽的颤抖和哀鸣。“山神…爷爷…是我的错…都是我没用…我没保护好他们…我没能…没能…” 他语无伦次,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自我谴责和铺天盖地的痛苦。

“非你一人之过。”山神打断他,“命运齿轮,早已偏离。金翅雕之乱,人心之恶,造化弄人…皆是因,亦是果。”

山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知着什么,最终,那巨大的石藤面孔转向一个方向。空间荡漾,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与古老的巨塔虚影,缓缓浮现。塔身似乎由无尽的悲愿与劫灰凝聚而成,高耸入不可知的虚无,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塔分十层,每一层都隐隐传来不同的、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气息——是绝望的哀嚎,是愤怒的咆哮,是诱惑的低语,是冰冷的死寂……

“此乃‘通天塔’。”山神的声音凝重无比,“非通天道,乃通绝路。塔有十层,对应十方劫难。每一层,都是一重炼狱,皆是对神魂最极致、最残酷的折磨。闯入者,需亲身经历、承受乃至化身劫难本身,十不存一,甚至可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山神的目光落在二娃那缕微弱、颤抖却燃烧着不正常执念光芒的残魂上:“塔内…或有一线虚无缥缈之机…并非复活,那是逆天改命,天道不容。而是…或许能于无尽劫灰中,攫取他们残留的一丝真灵碎片,为其重聚一点意识微光,觅得一线轮回转世之缘…但也仅仅是或许,代价,你可能承受?”

复活?二娃早已不敢奢望。但哪怕只是一丝真灵碎片?一点意识微光?一线轮回之缘?哪怕只是让兄弟们不再是以那般痛苦、破碎、绝望的方式彻底湮灭于天地间?

这缕微弱的希望,对于此刻浸透在绝望深渊里的二娃来说,不啻于溺死者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是烧红的烙铁,是淬毒的刀刃,他也绝不会放手!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缕残魂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光芒,向着通天塔虚影的方向,发出了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疯狂快意的嘶鸣:

“我去!”

“无论什么代价!十层?百层?千层万层!魂飞魄散!永坠无间!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去!”

他的决绝,甚至让山神都为之沉默了一瞬。

“痴儿…既如此,便去吧。记住,塔内所见所感,皆为真实之痛。守住你心中最后一点执念,那是你唯一可能不被劫难同化、吞噬的凭依…”

山神的话音未落,通天塔底层一扇由扭曲光影和痛苦哀嚎构筑的大门,轰然洞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二娃的残魂化作一道微弱却决绝的光流,毫不犹豫地投入其中,瞬间被那无尽的黑暗与痛苦气息吞没。

大门轰然关闭。

山神的意志空间恢复沉寂,只留下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悲凉的叹息,在空荡中回荡。通天塔的虚影缓缓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与此同时,在距离葫芦山极远的一处阴森隐秘的山谷深处——幽冥洞。此地终年瘴气弥漫,怨灵呜咽,乃是金翅雕昔日一处秘密据点,残留着其部分妖力与邪恶禁制。

洞窟深处,一座由白骨和黑色晶石垒成的诡异祭坛上,冰冷的妖火摇曳不定。祭坛中央,平躺着一具少年身躯。正是自刎身亡的八娃。

他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毫无声息,如同一具精致的人偶。

几个形态各异、妖气森森的身影正围绕着祭坛忙碌着。为首的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只露出一双幽绿色眼睛的妖道——鬼木先生,金翅雕残存的忠心军师之一。他手持一柄镶嵌着冤魂结晶的木杖,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将墨绿色的、充满怨毒能量的符文打入八娃体内。

“快了…就快了…” 鬼木先生的声音干涩尖锐,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这具‘风灵之骸’真是完美的容器!承载了那般深刻的痛苦与绝望…又与那些该死的葫芦娃有着最深切的羁绊…真是天助我也!只要用‘蚀魂秘法’将他残存的记忆彻底扭曲,注入对葫芦娃极致的恨意与对主上绝对的忠诚,他必将成为主上归来最锋利的刃!最忠诚的獒犬!”

其他小妖们噤若寒蝉,只是不断将各种阴邪的材料投入祭坛四周的凹槽,催动妖火更猛烈地灼烧。

秘法之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八娃早已沉寂的识海深处,粗暴地翻搅、撕裂、篡改着那些本应随风消散的记忆碎片。

黑暗…逼仄…窒息…

巨大的、冰冷的岩石死死压榨着他稚嫩的藤蔓,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稀薄的空气,匮乏的养分。外面世界的光影模糊晃动,兄弟们嬉闹的声音隐约传来,那么近,又那么遥远,仿佛隔着一整个无法逾越的世界。

他拼命地想要舒展,想要呼喊,想要吸引一丝注意。

“…挤死了…”

“…好像…多了个…”

“…养分不够了…”

模糊的、被恶意篡改后的低语如同毒蛇钻入耳膜。

“看…他们嫌你占地方…”

“没人想要你…”

“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多余的…累赘…”

冰冷的岩石触感被无限放大,那先天困境的冰冷,被秘法扭曲成了被兄弟刻意排斥、遗弃的冰冷恶意。绝望的种子在最初的那一刻就被种下,此刻被疯狂催发。

记忆的画面猛地闪烁起来,却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污浊的绿光,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意。

他看到四娃(《烬海潮》)在熊熊烈焰中对他扭过头,眼中不是决绝,而是纯粹的厌恶与怒吼:“孽障!都怪你!若不是你,何至于此!你怎么不去死?!” 滔天烈焰仿佛化作巨掌,向他猛扑而来,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看到三娃(《紫烬劫》)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如同看一件肮脏的垃圾,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我从未承认过有你这样的弟弟。” 那眼神比任何利刃都更具穿透力,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看到大娃坠崖时(《紫烬劫》)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不再是焦急担忧,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失望与愤怒,仿佛在控诉:“都是因为你!”

他甚至“看”到二娃和七娃(《寒骨烬》)在风雪中相拥冻毙,脸上凝固的并非绝望,而是一种近乎嘲弄的、冰冷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啊,这个灾星终于走了,我们终于清净了,哪怕一起死…”

“看吧!他们都恨你入骨!”

“你的存在本身就在伤害他们!”

“是你引来了不幸!你是灾祸之源!”

“他们巴不得你从未存在过!你的死让他们拍手称快!”

鬼木先生尖厉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脑,不断强化着这些被扭曲的画面。

最后,是那彻骨的冰冷与黑暗。

冰冷的刀锋划过脖颈的剧痛…生命力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的无力与冰冷…还有那吞噬一切的、认为自己不该存在于世的巨大绝望与解脱…

“死了就好…死了就干净了…”

“这世间…无人需要你…”

“消失…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黑暗如同粘稠的、散发着腐烂甜香的沼泽,温柔地包裹上来,诱哄着他放弃挣扎,彻底沉沦,与这无尽的怨恨融为一体。恨吧,恨那些遗弃你、伤害你的“兄弟”,效忠赋予你“存在意义”的主上(金翅雕),成为复仇的利器,这才是你唯一的道路…

“啊——!!!”

祭坛上,八娃的身体猛地剧烈痉挛,弓起如虾米,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从灵魂最深处榨出的惨叫!他虽然仍未苏醒,但巨大的痛苦却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因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眼角,两行混合着血丝的泪珠滚落,瞬间被祭坛的阴冷气息冻结成冰晶。

恨!他应该恨!

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焚毁!

毁灭!毁灭那些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存在!

黑暗如同巨大的漩涡,拉扯着他的意识,要将他最后一点自我彻底吞没,融入那集体怨念的狂潮。他感觉自己正在破碎,正在融化,即将变成另一种只知道仇恨和毁灭的可怖存在。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崩毁、万劫不复的最后边缘——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澈、温暖的触感,忽然落在了他紧紧攥住、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背上。

那感觉…轻柔得不可思议,像是一片最柔软的羽毛带着阳光的温度,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他紧绷的、掐入皮肉的手指。带着一种熟悉的、久违的调皮与笨拙的温柔。

八娃混乱狂暴、几乎被恨意完全充斥的识海,猛地一滞。

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怨毒低语、所有扭曲痛苦的画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让他灵魂核心都为之颤栗、却又绝对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抱怨和满满的、故作轻松的笑意,清晰地响了起来,直接穿透了层层污秽的魔障,响在他的心尖上:

“喂喂喂,小八?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快擦擦,丑死啦!本来就不如你六哥我帅,再哭就更没法看啦!”

是六娃!

怎么可能?!六哥不是…不是和二娃一起,和那金翅雕同归于尽,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吗?!魂飞魄散,天地间再无痕迹了啊!这是幻觉?是鬼木新的折磨手段?!

八娃的“视线”(意识)猛地聚焦,他难以置信地“看”到——一只半透明、却散发着柔和而温暖微光的手,正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替他擦拭着脸上那混合着血污的冰冷泪痕。顺着那温暖的光之手往上看,是六娃那张带着标志性狡黠笑容的脸!他的身体也是半透明的,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像肥皂泡一样破掉,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清澈、灵动,充满了熟悉的、顽皮的生机,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与痛苦。

“六…六哥?” 八娃的意识发出微弱而极度颤抖的呓语,如同在梦魇中挣扎。

“不然还能是谁?”六娃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那神态鲜活无比,完全是记忆中的模样,“难道是你那个总板着脸、好像谁都欠他钱的三哥?还是那个一点就炸、能把房子烧了的四哥?啧啧,他们可没我这么好心,舍得浪费这宝贵的‘显灵’时间,跑来看你这爱哭鬼。”

“可是…你…你不是已经…” 八娃的意识混乱不堪,巨大的震惊冲击着被怨毒填满的识海。

“哎呀,别可是了!婆婆妈妈的!”六娃打断他,眼神忽然间变得无比温柔和认真,那目光仿佛能直接温暖他冰冻的心脏,“听着,小八。别信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假的!是那些坏到流脓的丑八怪编出来骗你的!哥哥们…”

六娃的影像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颜色黯淡了几分,似乎维持这种显现极其艰难且痛苦,但他还是努力扬起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痞气,声音轻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一切阴霾的坚定,直接烙印在八娃的心底:

“我们都在呢。在一个…嗯…暂时没法跟你这小孩子详细说的地方。大哥还在念叨你身子骨看起来弱,让我嘱咐你以后多吃点,长得壮实的。三哥那家伙,其实偷偷摸摸给你准备了见面礼,是一块他找到的最硬最亮的矿石,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就是嘴硬得像石头,死活不肯承认。四哥嘛,虽然嗓门大老吼你,但你信不信,你要真掉根头发,他肯定第一个抄家伙冲上去跟人拼命,比谁都急…”

六娃的影像又模糊了一下,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他迅速甩了甩头,继续用轻快的语调说着:

“五哥给你留了最甜最清的那眼泉水,谁都不让碰,说等着给你喝。二哥…二哥他就是个第一号大笨蛋!又固执又爱逞强…但他什么时候放弃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尤其是你…他找你找得最苦…还有七弟,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难过,他那宝贝得要命的葫芦都能当场扔了,跑过来笨手笨脚地哄你开心…”

一个个鲜活的、带着无比真实温度与性格缺点的形象,冲破那些被篡改的、冰冷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画面,如同温暖的阳光刺破浓雾,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撞进了八娃几近冻结的心脏!这些细节,这些只有他们兄弟才知道的、带着烟火气的琐碎小事,鬼木绝对编造不出来!

“我们都在等你呢。”六娃的影像开始变得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的力量,“别被那些脏东西骗了。快点醒过来,小八…找到我们…我们…等你回家…”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融入了风中。六娃的影像如同阳光下彩色的泡沫,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无踪,连那一点温暖的微光也熄灭了。

“六哥!”八娃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伸出手疯狂地想抓住那消散的光点,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但那瞬间极致温暖与无比真实的触感,却像一颗投入万年冰湖的灼热陨石,在他混乱污浊的识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冰层轰然碎裂!

假的…那些恨…那些厌恶…那些指责…那些被强加的记忆…全都是假的?!

哥哥们…从来都没有抛弃我?

他们…在等我?

回家…我还有家可回?

“家”这个字,像一把淬炼了世间所有温暖与渴望的钥匙,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用痛苦、孤独和绝望构筑起来的坚硬外壳,露出了里面那个从未长大、一直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渴望被爱、被接纳的孩童灵魂!

而就在这时,外界的蚀魂秘法也进行到了最关键、最凶险的时刻。鬼木先生感受到了八娃意识剧烈的抵抗和那突然出现的、干扰秘法的奇异温暖波动,又急又怒,尖啸一声,将木杖顶端那颗尖啸不止的冤魂结晶凝聚了所有邪能力量,狠狠地、实体地按向八娃的额头!他要将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恨意烙印”和“绝对忠诚”的印记彻底打入八娃的灵魂核心!

也就在这决定生死、决定沉沦或救赎的同一瞬间——

祭坛上空,那被浓厚瘴气和邪恶能量遮蔽的、幽冥洞特殊的穹顶结构之处,忽然毫无征兆地,渗透下一片清亮、柔和的光晕,紧接着,淅淅沥沥、清澈冰凉、蕴含着奇异**净化与生机力量**的**雨丝**,竟然穿透了层层阻碍,精准地洒落下来!

这雨水,无视了洞内浓郁的瘴气与跳跃的妖火,仿佛自带光明,轻柔地滴落在冰冷的祭坛上,滴落在八娃滚烫的额头、沾染血泪的脸颊和他那因剧烈挣扎而颤抖不已的身体上。

沧溟之泪!是五娃牺牲自己净化沧海时,所化的那场甘霖所蕴含的天地至善至纯的意志残留?!是五哥…是五哥不忍看弟弟受难,跨越了生死界限降下的慈悲?!**

冰凉清澈的雨滴,与他眼中不断涌出的、滚烫的泪水,混合在一起,肆意流淌。

哪是雨?哪是泪?

早已分不清了。

冰冷的雨,洗涤着被污秽秘法侵蚀的躯体,所到之处,皮肤上那些暗绿的邪异符文如同被灼烧般发出嗤嗤声响,变得黯淡、消散;滚烫的泪,冲刷着被痛苦和谎言填满的心灵,将那些污秽的涂鸦洗去,露出底下原本的颜色。

在这冰与火的交织洗礼中,在这极致痛苦与极致温暖的碰撞下,八娃混乱的识海里,景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最终剧变!

所有的黑暗、所有的扭曲画面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纷纷碎裂剥落!

他猛地回过头(在意识的最深处)。

不再是冰冷的白骨祭坛和狰狞的鬼木先生。

他看到了!

光芒万丈!

大哥站在那里,身形依旧如山岳般沉稳,脸上带着宽厚温和的笑容,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与包容。

三哥抱着臂,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表情依旧有些别扭,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了冰冷和厌恶,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笨拙的安慰。

四哥还是那副急躁样子,却对着他挥舞着拳头,仿佛在说“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了?哥帮你揍他!”,那蓬勃的生气驱散了一切阴霾。

五哥的身影最是温柔,周身仿佛笼罩着水色的光晕,眼神清澈而充满怜爱,微微笑着,仿佛在说“别怕,哥哥在”。

六哥调皮地勾着二哥的脖子,对着他挤眉弄眼,笑容灿烂得如同正午的阳光,驱散了所有阴影。

二哥…二哥站在中间,面容疲惫,甚至带着伤痕,但那双眼睛(即使是幻影中也依旧明亮)里盛满了沉重的负疚、无法言说的痛苦,以及最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期盼。

七弟则依赖地靠在二哥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二哥的衣角,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里面是全然的信任和一丝丝小心翼翼的、希望他回来的期盼。

七个哥哥,就那样站在那里,身上沐浴着温暖的光,穿着他们最常穿的、或许沾着泥土和汗水却无比真实的衣裳,带着阳光、草木和家的气息。他们的眼神和蔼、温暖、带着历经磨难后的沧桑,却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与冰冷,只有无尽的心疼、包容和等待。

那是一个他连在最深最甜的梦境里都不敢奢望的画面!一个完美的、温暖的、他毕生追求的“家”的景象!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孤独、所有被强行灌输的痛苦、所有自认为不该存在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终于找到了泄洪口的滔天巨浪,彻底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哥哥——!!!”

八娃的意识和喉咙深处,同时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思念、委屈、依赖和渴望的哭喊!那哭声震动了整个祭坛,甚至让那墨绿的妖火都为之一滞!

他再也忍不住,用尽了灵魂和肉体全部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片温暖的光影,朝着那个他渴望了整整一生的怀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仿佛一个在外受尽了世间所有严寒酷暑、欺辱折磨的孩子,终于看到了港湾的灯塔和张开双臂等待他的亲人,只想一头扎进去,被那温暖彻底包裹,永不分离!

现实中,祭坛上——

就在鬼木先生那颗凝聚了全力的冤魂结晶即将触碰到八娃额头的皮肤,甚至那冰冷的触感已经传来的瞬间!

八娃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洞、绝望或被妖法控制的混沌幽绿!而是清澈的、燃烧着熊熊怒火与彻骨悲伤的、属于他本人的淡紫色眼眸!眼底最深处,倒映着方才那场极致温暖幻觉残留的光影,以及随之而来的、对眼前现实无比清晰的憎恨与痛苦!

“滚开!!!”

一声蕴含着滔天愤怒、无尽悲伤、以及新生的决绝力量的怒吼,从八娃喉咙里迸发而出,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幽冥洞都在颤抖!

伴随着这声怒吼,一道无形却锋锐无匹、蕴含着极致愤怒与悲伤意志的紫色风刃,以他的身体为中心,毫无征兆地猛烈爆发开来!风刃之中,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方才那场“雨”的净化气息!

“什么?!”

鬼木先生猝不及防,他完全没料到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手中的冤魂结晶首当其冲,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颗凝聚了无数怨魂、作为秘法核心的结晶瞬间被风刃切成了无数碎片!凄厉的尖啸戛然而止!

鬼木本人更是被这股强大的、爆发性的、蕴含着纯粹意志力量的风暴狠狠击中胸口!

“呃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干枯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黑袍瞬间被撕裂成碎片,露出下面黝黑扭曲、布满木纹的妖体,口中狂喷出墨绿色的妖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坚硬的洞壁之上,深深嵌入其中,裂纹蔓延!

周围那些小妖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风暴扫得东倒西歪,离得近的几只瞬间就被凌厉的风刃撕成了碎片,残肢断臂和绿色的妖血四处飞溅,惨嚎声此起彼伏!祭坛上燃烧的墨绿妖火在这股纯粹风暴与残留净化之意的冲击下,瞬间熄灭了大半!那些尚未消耗完的邪恶材料和刻画的符文在风中嗤嗤作响,迅速变黑、碳化、化为飞灰!

八娃猛地从祭坛上坐起!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刺痛,却也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他迅速扫视周围,看清了这邪异的祭坛、狼藉的现场、那些狰狞的妖影,以及嵌入墙壁、一时难以动弹的鬼木先生。脖颈上的伤痕还在灼痛,被篡改记忆带来的精神撕裂感依旧存在,脑海中兄弟们惨死的真实画面与方才的温暖幻象交织,带来更深的痛苦。但此刻,他的内心却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清晰的情绪填满——

劫后余生的愤怒!对这群邪魔歪道刻骨铭心的仇恨!得知真相后对哥哥们那无与伦比、撕心裂肺的思念与滔天愧疚!以及…六哥幻影和那场奇迹之雨带来的、一丝微弱却如同钻石般坚不可摧的希望与方向!

“你们…都该死!”八娃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与厌恶。他周身的空气开始疯狂涌动,洞窟内细小的石块和灰尘被卷起,形成小型的旋风,青黑色的风刃在他指尖若隐若现,发出危险的嗡鸣。

鬼木先生挣扎着想从墙缝里爬出来,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拦…拦住他!不能让他跑了!抓住他!”

几个稍微悍勇些的小妖,强忍着恐惧,嘶叫着扑了上来。

八娃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随意地一挥。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凌厉霸道的风刃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横扫而出!

噗嗤!噗嗤!

利刃切割肉体的闷响接连响起!那几只扑上来的小妖瞬间被腰斩!内脏和妖血泼洒一地!

他看也不看身后的血腥场面,猛地跳下冰冷的祭坛。目标明确无比——洞外!离开这个充斥着他最痛苦记忆和邪恶阴谋的噩梦之地!

“哥哥们…等我…”他咬着牙,忍着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和精神上巨大的波澜,强行催动起体内那刚刚挣脱束缚、还有些滞涩却汹涌澎湃的风之力。周身气流呼啸汇聚,托起他的身体,如同一道决绝的紫色利箭,冲破残余妖火的阻拦,撞碎洞口那摇摇欲坠的邪恶禁制,瞬间消失在幽冥洞外那更加浓郁、更加危险的瘴气与夜色之中。

只留下洞内一片狼藉,血肉模糊,以及鬼木先生嵌入石壁中发出的、不甘而愤怒到极点的咆哮声在空洞地回荡。

八娃,这只一度被踩入泥潭、浸透黑暗、几乎被制成复仇傀儡的风筝,终于在哥哥们以血泪、生命和跨越界限的守护所化的,那根坚韧无比、温暖无比的亲情之线的牵引下,挣断了所有傀儡的丝线,带着满身的伤痕与一颗重新燃起微弱却坚定火种的心,艰难却义无反顾地,冲入了茫茫黑夜,踏上了寻找兄弟、寻找救赎、寻找归家之路的艰难征程。

他的前路注定遍布荆棘,黑暗仍在窥伺,但他的眼中,已重新有了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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