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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之劫】二

新葫下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数个世纪。

围墙上的喧嚣,魔狼的嘶吼,村民的呐喊,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二娃的千里眼中,只剩下那个刚刚一拳轰杀魔狼、此刻与四娃四目相对、如同石雕般僵立的身影。

大哥…

两个字在二娃的喉咙里翻滚,却像被巨石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荒谬的、撕裂理智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剧痛交织出的巨大冲击。

大哥…不是应该…和…和三弟一起…坠崖了吗?

那个总是憨厚地笑着,默默承担起长兄责任,用宽阔的肩膀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诡异的、末日般的世界里?

就在二娃几乎要失控地喊出声时,场中的大娃却率先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眼中那难以置信的波澜迅速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没有像二娃和四娃预想的那样激动相认,而是猛地一弯腰,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抓住还因能量失控而有些虚软的四娃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发什么呆!战斗还没结束!”大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与他记忆中那温和憨厚的大哥判若两人。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如同猛虎下山般,再次冲入了依旧混乱的战场。他的战斗方式简单、直接、高效,没有四娃火焰的狂暴绚丽,也没有二娃洞察先机的灵巧,有的只是纯粹到极致的力量!每一拳,每一脚,都蕴含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力,精准地轰击在魔狼最脆弱的腰腹或头颅,所向披靡!

四娃被大娃那一拉和呵斥弄得一愣,但体内残存的本能和兄弟间无需言喻的默契,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了大娃的步伐。虽然火焰依旧不稳定,时明时暗,但他咬紧牙关,将所能调动的每一分火力都倾泻而出,为大娃清理侧翼,焚烧试图围攻的魔狼。

围墙上的二娃也瞬间清醒,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千里眼与顺风耳运转到极致,声音穿透战场:“大哥!左侧狼群有异动,疑似头狼指挥!四弟!右前方三只,交叉掩护,大哥正面突破!”

尽管大娃的态度冰冷陌生,但战场上三人之间的配合,却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默契得令人心惊。大娃主攻,势不可挡;四娃策应,烈焰焚野;二娃掌控全局,料敌先机。这种深入骨髓的战斗本能,这种唯有生死与共才能磨砺出的信任与协作,让二娃和四娃心中那份“这就是大哥”的信念更加坚定!

在这如同尖刀般的反击下,本就因久攻不下而士气受挫的魔狼群,终于开始溃散。那头隐藏在暗处的头狼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残余的魔狼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焦黑的荒野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焦臭气息。

战斗,暂时结束了。

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看着二娃四娃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而看向大娃的目光则带着深深的敬畏。

硝烟尚未散尽,二娃和四娃立刻迫不及待地冲向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大娃。

“大哥!”四娃性子最急,一把抓住大娃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太好了!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大娃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动作粗暴而决绝。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厌烦。

“你们认错人了。”大娃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斩钉截铁,“我不是你们的大哥。”

“不可能!”二娃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大娃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你的样子,你的力量,还有我们刚才的配合…你就是我们的大哥,大娃!”

大娃避开了二娃的目光,眉头紧锁,语气生硬:“样子相似的人很多。力量?在这鬼地方,没点力量早就死了。配合?不过是共同对敌的本能。再说一遍,我不是你们找的人。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他不再给二娃和四娃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显得孤独而决绝,很快便消失在村落的屋舍阴影中。

留下二娃和四娃呆立原地,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满腔的激动和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否认打得粉碎,只剩下巨大的困惑和失落。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不认我们?”四娃看着大娃消失的方向,拳头紧握,火焰因情绪的波动而不稳定地跳跃着,“他明明就是!”

二娃沉默着,千里眼追随着大娃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们先留下,弄清楚这个村子和这个世界的情况再说。”

兄弟二人在村民们的千恩万谢中,暂时在村落里安顿了下来。他们被安排在一间简陋但干净的空屋里。

接下来的几天,二娃和四娃一边默默恢复着体力(四娃尤其需要稳定体内时灵时不灵的火焰),一边仔细观察着这个村落和…大娃。

他们发现,大娃在这里似乎拥有很高的威望,但并非以首领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守护神和大家长。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巡逻、加固防御工事、或是独自坐在村口最高的岩石上,眺望着远方死寂的荒野,背影萧索。

天刚蒙蒙亮,二娃和四娃还沉浸在疲惫的睡梦中。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二娃睡眠很浅,立刻惊醒,警惕地望去,却看到了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稀粥的大娃。

大娃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粥放在屋内唯一的破木桌上,声音平淡无波:“吃饭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四娃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被子,嘟囔着:“谁啊…这么早…”

二娃却没有再睡,他披衣起身,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村落还笼罩在晨曦的薄雾中,一片寂静。许多村民的屋舍也才刚刚亮起微弱的灯火,显然也是刚醒不久。

二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大娃的背影。

他看到大娃走向村落中央那口大锅灶,那里,已经熬好了一大锅足够全村人果腹的、稀薄的米粥。大娃拿起巨大的木勺,沉默地、一丝不苟地开始为陆续醒来的村民分发食物。动作熟练而沉稳。

这一幕,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二娃记忆的闸门。

往昔的画面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涌上心头,与眼前冰冷的现实交织,带来阵阵酸楚。

在葫芦山,在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里…大哥,大娃,每天也总是第一个起床。当弟弟们还在熟睡时,他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熬煮着虽然简单却充满暖意的早饭。然后,他会一扇门一扇门地推开,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无奈却更多是宠溺的声音喊道:“起床了,吃饭了。”

六娃和七娃年纪最小,也最贪睡,总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这时候,大哥就会摇摇头,笑着走过去,像拎两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一手一个,把他们从被窝里拎出来,任由他们睡眼惺忪地扑腾着小短腿…

那些充满了烟火气的、平凡却无比珍贵的日常,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心碎。

二娃站在清晨的寒风中,看着那个在灶台前默默忙碌的、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是他…一定是他…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对弟弟们(甚至是对整个村落)无声的照顾与责任,绝不会错!

可是…大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肯与我们相认?这个充满绝望的世界,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二娃沉浸于回忆与困惑中时,遥远的、村落结界之外的焦黑荒野上空,异变陡生!

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如同坠落的星辰,撕裂了灰暗的天幕,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划过一道弧线,猛地撞击在远离村落的一处山坳里!

轰!

撞击点腾起一股烟尘。

紧接着,那撞击点附近的空间一阵扭曲,一扇由无数愤怒咆哮的魔狼虚影构成的、极不稳定的光门一闪而逝!

两道身影颇为狼狈地从那即将消散的光门中跌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疼死我了!这什么破出口啊!”一个清脆又带着抱怨的声音响起,六娃揉着被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地试图站起来。

跟在他身边的是八娃,他警惕地迅速起身,扶住六娃,淡紫色的眼眸紧张地扫视四周:“六哥,小心!这里的气息…很不对劲!”

然而,他们的警觉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在他们落地的瞬间,四周焦黑的岩石后、地面的裂缝中,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低沉而充满饥饿感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将他们团团围住!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腥臭和杀意。

他们掉落的地点,根本不是安全区,而是…魔狼巢穴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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