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的早市总带着股水汽。沈清梧蹲在“张记馄饨”摊前,看张婆子用柳木勺在铜锅里搅腾。锅里的骨汤熬得乳白,飘着金黄的油花,馄饨在沸水里翻涌,像一群白胖的银鱼。张婆子穿件靛蓝围裙,围裙上绣着歪歪扭扭的铜钱纹,说是能“招财进宝”。
“姑娘要几个钱的?”婆子舀起馄饨,竹漏勺在半空晃了晃,汤汁滴在青石板上,引来几只蚂蚁。
“三个钱,多加葱。”沈清梧摸出三枚铜钱,其中一枚边缘有齿痕,像是被老鼠啃过。她注意到旁边卖油饼的王瘸子总往馄饨摊瞟,他瘸腿上绑着块蓝布,布上沾着盐粒——与盐仓火灾现场的盐粒成分相同。
“看什么看!”张婆子突然抄起汤勺砸向王瘸子,“再偷瞄我的馄饨汤,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王瘸子讪笑着后退,腰间的钱袋掉了,滚出颗东珠碎块——正是贡珠案中流失的那种。沈清梧捡起碎珠,珠上刻着“景”字,却在珠孔处缠着红绸,绸上绣着半朵莲花,针脚与李月娘的绣样极为相似,只是更为粗糙。
糖画李的摊子前围着群孩子。他穿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琥珀色的糖汁画出条活灵活现的鲤鱼。沈清梧看见他袖口沾着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李师傅,画条龙。”她递过五文钱,注意到他接钱时,食指上有个新鲜的刀伤。
李师傅的铜勺一抖,糖龙断了尾:“姑娘不怕龙气太盛?”他说话时,嘴角牵动,露出颗金牙——这在市井中极为少见。
此时街角传来喧哗,几个泼皮无赖正抢卖花女的桂花,沈清梧转身去看,再回头时,糖画李已换了副面孔,脸上涂着锅底灰,手里的铜勺变成了把匕首,匕首柄上刻着残莲纹。
“抓住他!”小李店小二瘸着腿跑来,手里举着个糖人,“他偷了我的钱袋!”
沈清梧追出几步,见糖画李跳进旁边的粪坑,溅起的粪水洒在墙上,露出底下的血字:“盐仓余党,糖画李是也。”血字旁边画着个老鼠啃过的铜钱,与她手中那枚齿痕铜钱一模一样。
沈清梧捏着鼻子跳进粪坑,发现坑底有条密道。道里堆满糖画工具,却在角落摆着个糖罐,罐里装着血书:“景国二十七年秋,汪百万余党隐匿市井,以糖画为号,伺机夺回贡珠……”血书末尾画着个戴糖画面具的人,手里举着东珠,面具上的花纹与李月娘的绣鞋图案一致。
此时密道顶端落下碎石,她躲到糖画台前,台面上刻着字:“月华姑娘曾藏于此,谢公子赠糖画刀……”字迹稚嫩,像是李月华的笔锋。她忽然想起,谢云峥曾说过,李月华擅长糖画,这密道很可能是他帮她布置的。
“沈姑娘!”小李店小二的声音从坑上传来,“快上来!糖画李跑向绸缎庄了!”
她爬出粪坑,看见糖画李冲进“锦绣阁”,掌柜的竟是之前在染坊见过的老匠人,他迅速将李画李推进后堂,关上了门。沈清梧注意到门上贴着张符纸,符纸上的朱砂印与李月娘家门前的符一模一样,只是符角多了个糖画刀的图案。
锦绣阁后堂飘着桂花香。沈清梧推门进去,见老匠人正在烧绣绷,绷上绣着朵残莲,莲心处嵌着东珠碎块。糖画李跪在地上,手里攥着把糖画刀,刀上沾着血,血珠滴在绣绷上,与残莲的针脚融为一体。
“说!贡珠藏在哪?”老匠人举着烙铁逼近,他袖口露出半截月白里子——是谢云峥常用的衣料。
糖画李突然将刀刺向老匠人,刀身却在接触的瞬间碎成糖块:“你不是真的老匠人!你是谢云峥!”
老匠人摘下脸上的面皮,露出谢云峥的脸,左眼尾的疤在烛光下闪了闪:“算你聪明。”他手里的烙铁其实是支空心铜管,里面藏着李月华的信,信上写着:“糖画李知晓贡珠下落,以残莲糖画为号,速查。”
此时绸缎庄的地板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密室,里面摆着个糖画龙,龙嘴里含着枚东珠,珠上刻着“云”字。沈清梧捡起东珠,珠孔里缠着红绸,绸上绣着完整的莲花,针脚细密,正是李月华的手艺。
沈清梧带着东珠冲出绸缎庄,见早市已变成战场。糖画李的同伙们戴着糖画面具,正在抢夺百姓的铜钱,面具上都画着残莲。小李店小二瘸着腿敲着铜锣:“抓盐耗子啊!”
“住手!”沈清梧举起东珠,珠上的“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贡珠在此,尔等还不投降?”
糖画李的面具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字条:“汪百万死前曾说,贡珠藏于……”字条被他吞进肚里,沈清梧眼疾手快,用银针撬开他的嘴,取出半张字条,上面写着:“藏于沧州最大的‘糖画龙’腹中。”
此时街角传来糖画的敲击声,一条三丈长的糖画龙被抬过,龙身上画着残莲,龙眼里嵌着东珠。沈清梧冲过去,用骨刀剖开龙腹,里面果然装着十八箱贡珠,每箱都刻着“景国贡珠”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