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珂离去的脚步声尚未消散,景明薇手中的密信突然被劲风卷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绮若殿,姚念波尖叫着后退,怀中的六皇子也被惊得放声大哭。景明瑾反应极快,抄起案上的青铜烛台掷向黑影,却只击中对方的衣角,撕下一块绣着孔雀纹的布料。
"是段氏的人!"景明薇拾起布料,指尖触到内侧暗绣的西突厥图腾,"他们果然在找密信!"她望向殿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齐秋柏生前居住的椒风殿此刻必定已被重重包围,若让对方找到西突厥信物,不仅密信证据会化为泡影,连司马若梅与豳王府都会被牵连。
"五皇子,你立刻去椒风殿!"景明薇将孔雀纹布料塞进景明瑾手中,"记住,信物若与西突厥有关,定是与阿史那珂随身之物有所呼应!"她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钟鼓齐鸣,十八声长号刺破暮色——这是后宫戒严的信号。
"公主!定西夫人的凤卫正在封锁各宫门!"挽月跌跌撞撞闯进来,鬓边的银钗不知何时已换成防身的匕首,"有人看见段氏的陪房王氏往椒风殿去了!"
景明薇当机立断,解下腰间的赤金螭纹玉佩:"你带六皇子去司马贵妃处,就说本宫请她以七皇子满月为由,在昭阳殿大摆筵席。"她转身对景明瑾道:"我们分头行动,我引开凤卫,你..."
"不!"景明瑾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少年的掌心滚烫,"公主去椒风殿,我引开追兵!段氏的人见过我,不会想到您会亲自涉险。"他将怀中藏着的短刃塞进景明薇手中,转身抱起嚎哭的六皇子交给挽月,"六弟乖,等五哥带糖糕回来。"
暮色四合时,景明薇借着宫墙阴影潜入椒风殿。殿内烛火全熄,唯有后窗透出微弱的幽光。她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爬行,突然听见内室传来瓷器碎裂声——王氏正举着烛台,将齐秋柏生前的妆奁砸得粉碎,鎏金镜面映出她扭曲的脸:"信物!西突厥的信物到底藏在哪儿?!"
景明薇屏住呼吸,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忽然,她注意到梳妆台下露出半幅孔雀石屏风的底座——正是齐秋柏锦囊所指的"雀屏"。就在她准备挪动屏风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凤卫的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清梧公主果然在这里。"阿史那珂的声音裹着塞外的风沙从身后传来。景明薇转身,只见定西夫人倚着鎏金蟠龙柱,手中把玩着一枚狼牙吊坠,"听说公主在找西突厥的信物?巧了,本宫也在找。"她抬手示意,凤卫立刻将椒风殿围得水泄不通。
景明薇的指尖悄然扣住短刃:"夫人身为后宫之主,却纵容手下在妃嫔寝宫肆意搜查,就不怕陛下怪罪?"
"怪罪?"阿史那珂突然大笑,狼牙吊坠划过景明薇的脸颊,在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陛下赐我凤印时说过,后宫之事,本宫全权处置。"她突然俯身,异域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公主可知,段氏手中的信物,是能证明本宫与郑国公私通的密信?"
景明薇瞳孔骤缩。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照亮了阿史那珂骤然变色的脸——景明瑾竟点燃了椒风殿旁的马厩!浓烟中,少年的声音穿透火海:"公主快走!信物在雀屏夹层!"
凤卫们乱作一团,阿史那珂怒喝着指挥围剿。景明薇趁机推开孔雀石屏风,暗格里果然躺着一枚缠着银丝的狼头箭镞,箭杆上刻着西突厥王室特有的星月纹。她刚将箭镞收入怀中,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王氏举着毒箭射来,却被阿史那珂的袖箭抢先贯穿咽喉。
"这是给你的教训,蠢货。"定西夫人踩着王氏的尸体走来,眼中杀意翻涌,"交出箭镞,本宫保你平安。"
景明薇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凉的宫墙。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司马若梅的声音突然响彻夜空:"定西夫人好大的威风!"昭阳殿方向亮起数百盏红灯笼,贵妃仪仗如赤色洪流般涌来,怀中的七皇子正挥舞着绣着金蟒的襁褓,"陛下听闻椒风殿走水,特命本宫来查看。"她看向景明薇手中的箭镞,眼中闪过了然的笑意,"这可是陛下前些日子丢失的狩猎信物,怎么会在这儿?"
阿史那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景明薇心领神会,立刻将箭镞高举过头:"回贵妃娘娘,方才有人在此意图纵火,被本宫发现后丢下此物逃窜!"
凤卫们面面相觑,阿史那珂攥紧狼牙吊坠的手微微发抖。司马若梅抱着皇子款步上前,声音温柔却暗藏锋芒:"定西夫人既是后宫之主,理当秉公处理此事。"她忽然凑近阿史那珂耳畔低语,"陛下若知道您私藏西突厥王室信物...不知和亲盟约还算不算数?"
夜风卷起满地碎瓷,阿史那珂盯着景明薇手中的箭镞,最终冷哼一声甩袖离去。景明瑾浑身是火地从烟雾中冲出,看见毫发无损的景明薇时,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直直栽倒在地。
"五哥!"六皇子从司马若梅身后冲出来,却被姚念波眼疾手快地抱住。景明薇跪坐在焦土上,将密信与箭镞小心收好。远处,洛阳行宫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仿佛预示着这场暗流涌动的权力博弈,才刚刚拉开帷幕。
子夜的昭阳殿烛火摇曳,景明薇将狼头箭镞与密信呈于司马若梅案前。贵妃指尖轻抚箭杆上的星月纹,鎏金护甲划过纸面,在郑国公司马承的密会记录上留下一道细微划痕。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司马若梅忽然轻笑,怀中七皇子咿呀学语的声音与窗外更漏声交织,“定西夫人急于销毁罪证,反倒坐实了私通嫌疑。只是...”她目光转向昏睡的景明瑾,少年额头缠着浸透血渍的布条,“五皇子以身犯险,倒让本宫想起当年...”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挽月神色慌张撞开殿门:“公主!椒风殿走水时,有宫人看见平南夫人的贴身丫鬟往...”她骤然噤声,警惕地看向司马若梅。
景明薇抬手示意无妨:“但说无妨。贵妃娘娘是自己人。”
“往定西夫人的昭仁宫方向去了。”挽月压低声音,“而且...姚才人也不见了。”
空气瞬间凝固。景明薇抓起狼头箭镞,冰凉的银丝勒进掌心:“姚念波定是察觉了什么。阿史那珂不会留活口!”
司马若梅猛地起身,襁褓中的七皇子惊得啼哭。她将孩子塞给乳母,凤冠上的九凤钗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本宫与你们同去。昭仁宫设有西突厥的密道,若让他们逃出生天...”
三人率领心腹侍卫赶往昭仁宫时,远处宫墙已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月光下,姚念波被两名凤卫按在汉白玉阶上,青丝凌乱间,她死死咬住丫鬟手中的密信,嘴角溢出鲜血。而阿史那珂身披玄铁软甲,正将染血的弯刀指向瑟瑟发抖的段雅州。
“贱人!你竟敢背叛我!”定西夫人靴底碾碎段雅州的手腕,翡翠护甲映出对方扭曲的脸,“说好的信物互换,你却私藏郑国公的密信!”
段雅州发出濒死般的呜咽:“那是...那是留着保命的筹码...”她突然转头,看见人群中的景明薇,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清梧公主!只要你救我...我就告诉你...齐秋柏真正的身份!”
景明薇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阿史那珂却冷笑一声,弯刀划过段雅州咽喉:“死人的嘴才最牢靠。”鲜血溅上廊下悬挂的波斯地毯,定西夫人抬手擦去脸上血渍,目光扫过众人,“既然都来了,就一起陪葬吧。”
随着她的手势,数十名西突厥死士从暗处涌出,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景明瑾不知何时醒来,他握紧腰间短刃挡在景明薇身前,少年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却挺直脊梁:“公主快走!我...”
“慢着。”司马若梅突然上前,广袖中滑出半块刻着司马氏徽记的虎符,“定西夫人可知,陛下早已命禁军封锁皇城?”她身后,火把如火龙般蜿蜒逼近,“您私通郑国、戕害妃嫔,证据确凿。”
阿史那珂脸色骤变,却仍强撑着冷笑:“就算如此,我西突厥铁骑...”
“就凭你藏在密道里的三百死士?”景明薇举起狼头箭镞,“陛下早有防备。”她转头看向姚念波,后者虽狼狈不堪,眼中却闪过狡黠的光——原来从齐秋柏留下锦囊那刻起,她们便将计就计,故意引阿史那珂入瓮。
定西夫人终于意识到落入圈套,她怒喝一声,弯刀直取司马若梅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景明瑾挥刀格挡,却被强大的力道震飞。景明薇抄起地上的孔雀石灯台砸去,在阿史那珂分神的刹那,司马若梅的软剑已抵住她后心。
“带走!”禁军统领的呼喝声响起。阿史那珂被押解着经过景明薇时,突然低声冷笑:“你以为扳倒我就赢了?齐秋柏根本不是郑国公的人...她是...”
“堵上她的嘴!”司马若梅厉声打断。景明薇望着阿史那珂远去的背影,心中疑云更重。姚念波被搀扶着走近,她吐出带血的碎纸,艰难道:“段雅州...死前在我掌心写了个字...”
“写了什么?”景明薇急切追问。
姚念波虚弱地笑了笑,在她掌心画出一笔:“...‘北’。”
更鼓声中,洛阳行宫渐渐归于平静。景明薇站在椒风殿废墟前,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她知道,阿史那珂的倒台不过是冰山一角,郑国公的势力仍盘根错节,而齐秋柏身上的秘密,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手中的狼头箭镞突然硌痛掌心,她低头看去,箭杆内侧竟刻着极小的“北燕”二字——那是三百年前覆灭的神秘古国。
晨雾渐起时,景明瑾一瘸一拐地走来,手中捧着重新裱糊的孔雀石屏风。少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公主,无论前方有多少阴谋,我和六弟都与你并肩。”
景明薇点头,将箭镞收入怀中。远处,昭阳殿传来七皇子清亮的啼哭声,惊起一群白鸽。洛阳宫的黎明依旧华美,却无人知晓,在这朱墙黄瓦之下,又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正随着朝阳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