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拐点

我们上了一处房顶，我躺在上面，确实有点累了。他躺在我旁边，手交叉在脑后，翘着二郎腿。

　　夜晚的星星在地上的人们看来，很安静。星星的呼吸是有亮光的，月亮的沉寂伴随着盈缺。人们总爱赋予天上的东西不同的意义，像鹊桥的使命、广寒宫的思念……不过在我看来，它们先于我们出现，肯定不只是故事传说里的样子。

　　“姑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的话语先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就算认识我了。我们还是别认识了吧。”

　　“就算不知道，我也能认出你。”

　　“我不会再去你家了——以后见不见得着还不一定。”

　　我说得很笃定，因为我之前从没见过他，也可能擦肩而过，但这一辈子见过的人成千上万，哪一个不是过眼云烟。他就非要认识一个偷他酒的人吗？

　　“那你以后，打算做点什么？”

　　“不知道……你不让我偷，我就另寻生路呗，总不至于饿死。”

　　“这么听话？你喜欢做什么？”

　　喜欢？我确实没怎么想过。我会下棋，会弹琵琶，会打弹弓，会算卦，都是小时候看着学的。偶尔蹭一下邻居姐姐的琵琶，不过她几年前就嫁人了，从这搬走了。

　　“我喜欢……发呆吧。你不觉得这样看星星很好吗？很安静。”

　　“嗯。”

　　我们就这样躺着，好像时间静止了，我可以永远留在这个荒谬的夜晚，不去想别的。

　　“杨戬，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睡觉的时候，可看不到这么美的星空。”

　　“合着你赖在这儿了。”

　　“也不是不行。”

　　也不是不行。哼哼。

　　不过我确实好久没这么和别人说过话了，多留一会也好。

　　“你的家人呢？”

　　“我从小跟我奶奶一起生活，她年龄大了，觉多，不爱管我，我在她耳边她嫌吵，我就出来住了。我经常去看她，不过大部分不睡觉的时间她都跟她的老姐妹待在一起。我也挺放心的，奶奶身体好，我不在的话心情也更好，嘿嘿。”

　　他没再说话。

　　说起来我明天该去看看奶奶了，奶奶有时候还会给我缝衣服。奶奶一直是笑呵呵的，没见她愁眉苦脸过。突然下雨的时候在外面淋了雨，奶奶也不抱怨，只会说一句“好久没淋雨啦，感觉还不错”。

　　“杨戬，我会算卦。要不我去给人算卦？准不准先不说，总有人会信的。”

　　“哦？这么神。要不先给我算算？”

　　“那我还得去找五十五根蓍草，现在也没有。改天哈，改天我弄好了，给你免费算！算是……赔你一点酒钱吧。”

　　“还惦记这个。”

　　“我还是有点良知的好吧。”

　　“好。一言为定。”他起身，侧脸朝向我。

　　月光撩拨着他有些散乱的头发，吻着他的鼻峰。不得不承认，他很好看。

　　“你还要接着看吗？”他问我。

　　“我也——回去睡觉。”

　　说实话我不太想离开，也不想让他离开，我很眷恋这段时光。像是幽谷山涧，暗香浮动。

　　从房顶下来，不只是惊动了哪家的狗，听着“汪汪”几声。

　　我还是吓了一跳。

　　我保持静默，狗也不叫了。杨戬也在一边站着。

　　“没事了，它不叫了。”说完他就走了。

　　他刚走没几步，我突然记起来什么事。

　　“对了杨戬，我叫墨九！笔墨的墨，九霞的九！”

　　他朝我笑了一下：“你身手不错——也很漂亮。”

　　转眼间他就不见了。

　　几日后。

　　我的算卦小铺子弄好了。懒得起名了，就找了块木板刻了“墨墨占卜”四个字。

　　说实话，我也不是那么会算，只会摆弄那点蓍草。我记得这是很古老的占卜方法，比较繁琐，不懂的人很难看懂，比较适合糊弄人。但我绝对一步步来，童叟无欺。

　　地方比较小，离我住的地儿不远。每天也不用早出晚归，时间比较自在，闲着的时候还能在附近溜达溜达。

　　这样的营生最吸引那些求名求利的，可有时结果不尽人意，还要被说一通。但钱是不能少给的。

　　我刚开没几天就遇到过一个老爷爷，嘴里说着什么要我算算花开几朵。我听不懂，但还是给他免费算了一卦，这花开几朵的事我也整不明白，最后随便说了个吉利数“六朵”。他就念叨着六朵走了。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趴在我的小桌上睡着了。

　　“小墨九。”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我。

　　我不情愿地从桌子上支起来，睁开眼看着来人，这不是杨戬吗。

　　“嗯……你来干什么？来算一卦吗？”我边揉眼边问他。

　　揉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四处张望，原来是已经在里面坐下了。

　　今天穿得比那晚板正，一身水蓝色的衣袍，还戴了发冠。

　　“怎么？你要在这住下？”

　　“我来看看，看看你生意怎么样。”

　　这人说着还一边笑，不怀好意。

　　“我这没什么招待人的，要喝茶去隔壁，喝酒去对面。”

　　“不了，在这就挺好。”

　　“你来了也不算卦也不干啥的，就在这坐着？”

　　“我对占卜不太感兴趣。”

　　无语，那你是来干啥的？

　　“马上到七夕节了，你不准备准备吗？”

　　“穿针的事儿，我不太擅长。拜神的话，这天上人间，到处都是神仙，而且织女早就下凡了，民间传说里的那些神仙这里还没有呢。”

　　说着，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杨婵？”

　　他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喂！来给我算一卦呗！”

　　“哦哦，来了来了。杨戬，我来活了，你随意哈。”

　　听到门口有人吆喝，我赶紧回归正业。

　　“帮俺算算，俺明天要去一趟人间，是凶是吉？”

　　“嗯，好。”

　　我摆弄着蓍草，一步一步，算出来是……泰。

　　“天——下——地——上——，运气不错，一帆风顺！”

　　其实大多数人算卦，不是真的想知道结果，而是一种……祈福吗？也不太准确。人们往往希望事情向好处发展，六十四卦里却是包罗万象。不过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尽了人事，剩下的，听天命吧。

　　我再转头的时候，杨戬已经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对，是我先把人晾在那的。

　　诶？

　　里面的桌子上多了一朵百合花。

　　像是刚摘的，还很水灵。花瓣是白的，内里透着一点嫩绿，红色的花蕊很亮，她就这样静静地待在桌子上。她看到我给人占卜了吗？

　　她很漂亮。有轻轻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