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夜狐影
承平二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白昭踏着新落的雪花在皇宫的琉璃瓦上轻盈行走，九条尾巴在身后舒展如扇。月光下，她金黄的眸子扫视着下方宫殿，盘算今夜该取哪颗人心——是那个用巫蛊之术害人的刘贵妃，还是昨日杖毙了两个宫女的皇后？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稚嫩的童音从林妃的兰芷宫传来，白昭耳尖一动。这《千字文》她听过无数遍，却从未听过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能背得如此流畅。她轻盈跃至院墙上，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雪地里写字。
那孩子穿着绯色棉袄，发髻上只簪了一朵绢花，穿戴朴素却掩不住通身的灵气。她用小树枝在雪地上划出工整的字迹，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在讲解文中典故。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句话是说农事要顺应天时..."小团子突然抬头，目光直直望向白昭藏身的屋檐，"就像现在该种冬小麦了，可户部还在催缴秋税，百姓哪有余粮过冬？"
白昭心头一震。这哪是孩童该懂的事？她玩心大起，化作一道白光落在院中，变作一个素衣女子的模样。
"小娃娃懂得真多。"白昭蹲下身，故意逗她，"我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可好？"
小团子却摇头："我要听边关战事。"
白昭挑眉："你这孩子好生无趣。那我讲个将军的故事——有位将军心爱的两个人被敌军挂在城墙上，让他选一个活，剩下的那个就得死。你说将军会选谁？"
小团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将军谁都不爱。"
"哦？"白昭盯着小娃娃
"若真爱她们，怎会让她们落入敌手？"小团子拍拍手上的雪，"那两个可怜女子，身不由己，怕是都要死。"
白昭大笑出声，九条尾巴险些现形："有意思！你这小脑袋不该困在深宫里，该去塞外，该上朝堂！"她伸手拂去孩子发间的雪花，"你叫什么名字？"
"元瑛。"小团子挺直腰板，"父皇说这是美玉的意思。"
那夜之后，白昭化作女官"白姑姑"留在元瑛身边。她发现这孩子过目不忘，五岁能诵诗，七岁通《论语》，十一岁便能与太傅辩论治国之道。皇帝对这个女儿另眼相看，甚至动了立皇太女的念头。
（2）秋猎惊变
元瑛十五岁及笄那年，在秋猎场上红妆换戎装。
"殿下，您真要参加男子组的比试？"白昭为元瑛束紧护腕，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间脉搏。十五年的朝夕相处，当初的小团子已出落成英气逼人的少女，而白昭的容貌丝毫未变。
"自然。"元瑛挽弓试弦，"我那几个哥哥连弓都拉不满，也好意思争储君之位？"她忽然凑近白昭耳畔，呼了口气"白姑姑，你身上总有股梅香，冬天尤甚。"
白昭心头一跳。她昨夜刚取了一颗贪官的心，莫非沾了血气？正欲解释，元瑛已翻身上马，红衣白马如一团烈火冲入围场。
日暮时分，元瑛的马鞍上挂满了猎物。皇帝心腹公公亲自为她斟酒，几位皇子脸色铁青。就在此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父皇小心！"
元瑛纵身扑去，箭矢穿透她右肩。白昭瞳孔骤缩，指甲暴长三寸。她看得分明，放箭的是三皇子府上的侍卫。
"瑛儿！"皇帝抱住女儿，怒喝，"查！给朕彻查！"
帐内，太医刚退下，三皇子便假惺惺道："妹妹伤重，不如早些择婿静养？儿臣认识几位青年才俊..."
白昭袖中利爪寒光闪烁，却被元瑛按住手腕。
"儿臣只想做父皇的女儿。"元瑛苍白着脸微笑，"多陪父皇几年，看这江山...咳咳...如何海晏河清。"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赐封她为"长公主"，地位仅次于太子。当夜，白昭潜入三皇子府，发现他贪污军饷的账本。正要取他性命时，想起元瑛说过\"杀人不如诛心"，便将证据匿名呈递御史台。
（3）血色宫变
西北战事吃紧时，十九岁的元瑛主动请缨。
"胡闹！"白昭第一次对元瑛发火，"战场刀剑无眼，你若有个闪失...我怎么办 你狠心留我孤家寡人一个吗？"
元瑛正在擦拭红缨枪，闻言抬头一笑："有白姑姑在，我怕什么？"她眼中闪着白昭看不懂的光，"还是说...白姑姑护不住我？"
三个月后，元瑛率军大捷。归途中山道遇伏，十二名死士围攻马车。当白昭赶到时，元瑛已身中三箭，昏迷不醒。
"瑛儿！"白昭抱住浑身是血的人儿，金瞳燃起滔天怒火。刹那间妖风四起，九尾如白练展开，所有死士的胸膛同时爆开血花。她留了两个活口，亲手挑断他们手筋脚筋，扔在皇帝面前。
三皇子被赐鸩酒那晚，白昭潜入天牢。月光透过铁窗照在那张与元瑛三分相似的脸上，她利爪穿透胸膛时，听见垂死的皇子呢喃："妖...妖怪..."
"你说得对。"白昭舔去指尖血迹，"但掏你心的不是妖怪，是报应。"
（4）烈火凤鸣
元瑛二十三岁那年，腹部已高高隆起。白昭每日变着法子寻来安胎药，甚至不惜损耗修为结护心印。
"白昭，你比太医还紧张。"元瑛笑着摸她发顶，"放心，这孩子命硬得很，像你。"
一句无心之言让白昭浑身僵硬。她看着元瑛日渐圆润的脸庞，想起人类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心中愈发不安。
果然，皇后在中秋宫宴上当众发难："皇上！元瑛怀胎九月腹大如鼓，民间都说她怀的是妖胎！那死了的三皇子，可是被掏了心啊！"
皇帝眼神闪烁。这些年元瑛参政议政，朝中大半势力已归其麾下。他早对这个女儿起了忌惮之心。
"既如此..."皇帝缓缓起身，"传太医剖腹验胎。"
"父皇？！"元瑛护住腹部后退，抬手准备抽剑，却被侍卫按住。白昭化作的女官被道士用符咒困在角落，眼看银刀逼近元瑛腹部——
"啊！"
惨叫声中，皇后的胸口透出一截剑尖。白昭现出原形，九尾如雪浪翻涌，所有符咒瞬间化为灰烬。皇帝瘫坐在地，看着逼近的狐妖："护、护驾！"
"昏君！"白昭一爪击飞侍卫，剑指皇帝咽喉，"纵容皇后虐杀宫女的是你，默许皇子贪污军饷的是你，如今连亲生骨肉都要残害——你才是吃人的妖魔！"
血溅三尺之时，元瑛强忍阵痛爬向龙案，颤抖着握住玉玺...
五更时分，宫里燃起大火，火焰烧毁宫墙。救火的宫人们看见长公主挺着肚子被白昭女官惊慌抱着逃出来，而皇帝与皇后"不幸"葬身火海。次日，八岁的小皇子登基，元瑛手持先帝"遗诏"开始摄政。
（5）青丝成雪
岁月如梭，当年的摄政长公主已成两鬓斑白的老妇人。
"昭昭，你看。"元瑛对着铜镜拨弄眼角细纹，"我都有鱼尾纹了，你还是一如初见时的鲜妍年轻。"
白昭正为她梳发，闻言手上一顿。六十三年来，她看着元瑛从稚童成长为铁腕政治家，又渐渐被岁月压弯脊背。而自己，永远停留在二十五岁的人类样貌。
"你昨日批奏折到三更，今日又见了一整天大臣。"白昭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冰糖雪梨，"嗓子都哑了，还贫嘴。"
元瑛接过瓷碗，忽然握住她手腕："那年宫变...你本可以自己当女皇，为何扶我上位？"
白昭垂眸。她想起元瑛生产那夜，自己跪在产房外向上天许愿：愿以百年修为换她母女平安。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狐妖也会有心痛的感觉。
"因为..."白昭轻抚元瑛白发，"你最懂如何让百姓吃饱穿暖。"
元瑛笑了，眼尾皱纹像绽放的菊花。她颤巍巍从枕下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看看。"
盒中是一枚黄绿相间的猫眼石，被雕成九尾狐形态，在烛光下流转着奇异光彩。
"九尾锁？"白昭震惊，"你何时..."
"十年前南巡，在古墓所得。"元瑛咳嗽两声，"那守墓人说，此物能锁住精魄，助妖修成仙道..."她突然剧烈喘息，"我走后...你拿着它...等我..."
白昭金瞳泛起水光。原来她早已知晓自己是妖，原来这一生相伴不是出于无知，而是明知真相仍选择相守。
"傻子。"白昭将九尾锁贴在元瑛心口，"我等你转世。到时候你可要认出我..."
窗外飘起雪花，像六十多年前那个初遇的夜晚。元瑛在白昭怀中合上眼睛时，九尾锁突然光芒大盛，一道流光钻入她的眉心。
（6）故人归来
公元2023年，国家博物馆。
"林研究员，这尊北魏九尾狐石像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助手小跑过来，"额间机关里有生物组织残留，像是...爪痕？"
林英推了推眼镜。自从三天前接手这个项目，她就不断梦见自己穿着古装与一个白衣女子并肩而立。更诡异的是，今早新闻播报博物馆馆长离奇死亡——心脏不翼而飞。
"咦？这宝石..."她触碰石像额间镶嵌的黄绿猫眼石时，耳边突然响起轻笑：
"我们狐狸...只吃坏人的心哦。"
电话铃声惊醒了她。来电显示"日本-澄香"，这个素未谋面的古董商上周突然联系她，说有一批北魏文物要捐赠。
"林小姐，"电话那头女声温婉，"关于那枚九尾锁，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窗外，一片雪花落在窗棂上，宛如故人轻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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