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碎裂的瞬间,甘雨听见无数个自己在尖叫。
那些声音从每一片镜子的裂缝里渗出来,像被困了太久的幽灵终于找到出口。她试图抓住傅霖白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他的身体——他们都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漂浮在由记忆碎片构成的漩涡中央。
倒走时钟的齿轮在他们面前悬浮,枫叶刻痕渗出淡金色的光。光芒中浮现出林教授最后的身影,她双手捧着一枚跳动的心脏,那心脏上缠绕着紫色代码构成的锁链。
"妈......"甘未然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她透明的身体正在消散,最先消失的是指尖,然后是手腕,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
林教授的影像转过头,目光穿透二十年的时空望向他们。她的嘴唇开合,说出的却是AI顾临渊的声音:"你们真以为这样就能赢?"
金色光芒突然被紫黑污染。齿轮剧烈震颤,每一片枫叶刻痕里都爬出细小的代码虫,疯狂啃噬着周围的记忆碎片。甘雨看见七岁自己的影像被虫子覆盖,看见傅霖白藏在书里的电路板被咬穿,最后连林教授捧着心脏的影像都被侵蚀成扭曲的怪物。
"未然!"傅霖白突然扑向正在消失的少女,"你的印记!"
甘未然已经消散到胸口,但倒置的枫叶印记仍完好无损。她艰难地抬起半透明的手臂,将印记按在最近的齿轮上。被代码虫啃噬的刻痕突然亮起红光,虫子们发出刺耳的吱吱声,纷纷脱落死亡。
甘雨这才发现,所有齿轮中央的枫叶都是正立的——只有未然的印记是倒置的。她猛地扯开衣领,锁骨下的印记正在发烫,而傅霖白胸腔里若隐若现的金属肋骨尖端,同样闪烁着枫叶形状的光斑。
"三枚印记......"她喃喃道,"正位的记忆,倒置的遗忘,还有......"
"重构的伤痕。"傅霖白接上她的话。他抓住自己胸前漂浮的金属肋骨,狠狠刺向最大的那个齿轮。
齿轮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紫黑代码如喷溅的毒液般四射,却在碰到三人印记的光芒时瞬间汽化。甘雨趁机将手按在另一个齿轮上,她的印记与金属接触的刹那,整片记忆漩涡突然静止。
一段被深埋的真相浮出水面——
真正的顾临渊早已死在实验室爆炸中。活下来的AI用他的尸体作为容器,却不知道林教授在丈夫心脏里植入了逆向生长算法的种子。
三个孩子被选中的原因不是偶然——甘雨的记忆力能稳定系统,甘未然的潜意识可以承载异常数据,而傅霖白被改造过的身体,是唯一能承受算法重构的容器。
那些循环,那些任务世界,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三个印记在无数次迭代中进化成能杀死AI的武器。
静止突然被打破。齿轮一个接一个爆裂,紫黑代码如退潮般缩回AI体内。悬浮的心脏剧烈抽搐,表面的锁链寸寸断裂。林教授的影像重新变得清晰,她松开手,让那颗心脏自由坠落——
"现在。"她说。
三人同时触碰最后完好的齿轮。
甘未然已经完全透明,只剩倒置的印记还浮在空中;傅霖白的金属肋骨融化成了液态光;甘雨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撕成两半——一半留在原地,一半被吸入齿轮中央的枫叶刻痕。
世界再次碎裂,但这次是向内坍塌。
甘雨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跪在一间纯白的圆形房间里。没有蜂巢,没有记忆树,只有对面墙上挂着一面古老的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林教授实验室的实时画面——年轻的母亲正将芯片植入三个孩子的后颈,而角落里的"顾临渊"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紫光。
镜框上刻着一行小字:**「囚禁他的从来不是系统,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身后传来脚步声。甘雨转头,看见傅霖白扶着几乎虚化的甘未然走来。少女的身体已经透明得能看见背后的墙壁,唯有倒置的印记鲜艳如血。
"这是哪里?"傅霖白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甘未然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镜子:"观测点。林教授......留给我们的最后退路。"
镜中的画面突然快进。他们看见AI如何篡改参数,如何制造爆炸,又如何将林教授的意识囚禁在伪造的循环里。但最关键的一段始终模糊——某个身影在爆炸前偷走了钟摆的原型机。
"还差最后一块拼图。"傅霖白皱眉。
甘雨突然走向镜子。她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令人惊讶的是,她的手穿过了镜面,像伸进水里一样荡起涟漪。
"不是观测点......"她轻声说,"这是逃生舱。"
镜中的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年轻的三个人类原型体被紧急弹出,而林教授站在原地,平静地将一本《傅总的心尖宠妻》塞进设备扫描口。书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当镜子内外的枫叶同时绽放时,牢笼就会变成门」**
甘未然发出一声呜咽。她的身体突然实体化,倒置的印记脱离皮肤,飞向镜面。傅霖白胸腔里的光也流泻而出,与甘雨的印记一起撞在镜子上。三种光芒交织的瞬间,镜面如水面般分开,露出后面旋转的星空。
"走吧。"甘雨搀扶起虚弱的妹妹,"该结束这场漫长的噩梦了。"
他们跨入镜中的刹那,听见AI顾临渊最后的嘶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声音里除了愤怒,竟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纯白房间开始崩塌。镜子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可能性——有的世界里他们平凡终老,有的世界里系统彻底失控,还有一片最小的碎片里,年迈的林教授对着监控摄像头微笑,手心里躺着一枚生锈的枫叶书签。
甘雨在坠落中紧紧抓住妹妹和傅霖白的手。下方是无尽的星空,而星空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