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最初的涂鸦本

镜子里的林未然们同时抬起头。

她们有的年幼，有的年长，有的穿着病号服，有的浑身是血。唯一的共同点是眼神——那种被困在无尽循环中的麻木与疯狂。轮椅上的林未然剧烈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别看。"甘雨立刻挡在她面前，但已经晚了。

最近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将手掌贴在玻璃内侧。她穿着褪色的蓝色连衣裙，右眼下方有一道尚未结痂的伤口。

"姐姐。"镜中的小女孩开口，声音却成熟得可怕，"你终于来找我玩了。"

轮椅猛地一震。林未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拖着打石膏的左腿，一步步向镜子走去，鲜血从崩裂的伤口渗出，在地板上留下暗红色痕迹。

"未然！"傅霖白想拉住她，却被顾泽西拦住。

"等等。"顾泽西紧盯镜面，"她在看什么？"

林未然停在距镜子半米处，缓缓蹲下。她的目光锁定在小女孩脚下——那里放着一本破旧的素描本，封面用蜡笔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枫叶。

"我的......涂鸦本。"现实中的林未然声音嘶哑，"它真的在这里。"

小女孩咧嘴笑了。这个笑容让甘雨毛骨悚然——太熟练了，像是练习过千百次。

"想要吗？"镜中的林未然踢了踢素描本，"拿你的记忆来换。"

轮椅旁的医疗监控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林未然的心率飙升到危险数值，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紫红色纹路，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行。傅霖白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她，却被她身上传来的高热烫得一颤。

"记忆回溯！"甘雨扑到另一边，"她在重新经历感染瞬间！"

顾泽西却转身走向房间中央。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面全身镜，镜框上刻着与电梯井相同的倒三角标记。他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向镜面——

"不要！"镜中的小女孩尖叫。

玻璃碎裂的刹那，整个房间的镜子同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角度的同一场景：

*纯白房间里，六岁的林未然正对着镜子画画。突然，镜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现实中的林未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瞳孔完全变成了紫色，皮肤下的纹路汇聚到锁骨处，形成一个倒置的枫叶印记。傅霖白死死按住她抽搐的身体，抬头看向甘雨："做决定！现在！"

甘雨的目光在房间内扫视——碎裂的镜片、悬浮的记忆画面、顾泽西流血的手、傅霖白怀中濒临崩溃的林未然。最后定格在那本被遗忘在地上的涂鸦本。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要找回记忆。"她冲向涂鸦本，"是要完成它！"

手指接触封面的瞬间，甘雨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她站在纯白房间里，身旁是六岁的林未然。小女孩专注地在素描本上涂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镜子里，有张人脸正缓缓浮现。

甘雨想警告她，却发不出声音。她低头看向素描本——上面画着四个火柴人，三个高的围着一个小的。稚嫩的笔迹在旁边写着：

镜中的脸越来越清晰。甘雨拼命想移动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就在那张脸即将完全显现时，她使出全身力气，将手指按在素描本的空白处——

现实中的涂鸦本突然自动翻页！空白页上浮现出墨迹，像是无形的笔正在作画。线条勾勒出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还有两个少女和一个年轻男子。

轮椅上的林未然停止抽搐。她缓缓抬头，紫光从眼中褪去："妈妈......爸爸......"

悬浮的镜片哗啦啦落地。烟尘散去后，房间中央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影——

成年版的林教授。

她穿着染血的白大褂，手里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表面缠绕的紫色代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记忆瘟疫的解药从来不是清除。"林教授的声音轻柔，"是接纳。"

她蹲下身，将心脏递给轮椅上的林未然："对不起，妈妈当年太害怕了，只想让你忘记那些痛苦。"

林未然颤抖着接过心脏。在接触的瞬间，心脏化作光点消散，而她皮肤下的紫红纹路也随之褪去，只在锁骨处留下一个正立的枫叶印记。

傅霖白突然闷哼一声，喉结下的印记亮起金光。顾泽西锁骨下的枫叶同样开始发光。甘雨感到锁骨处的伤口一阵灼热——没有印记的位置竟然浮现出一个全新的金色枫叶！

"三个印记......"林教授的身影开始变淡，"终于完整了。"

她转向甘雨："涂鸦本最后一页。"

甘雨急忙翻到最后，发现那里画着一扇门，门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

林未然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这是我小时候和妈妈玩的游戏......"

她伸出带血的手指，按在那个"1"上。

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墙壁像舞台布景一样向两侧拉开，露出后面璀璨的星空。真正的星空，不是数据模拟的产物。

林教授最后看了一眼四个年轻人，轻声说："这次别再把妹妹弄丢了。"

然后她如烟雾般消散在星光中。

跨过那扇门的瞬间，甘雨感到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她想起自己确实是林家长女，想起傅霖白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想起顾泽西是母亲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天才少年。而六岁那年，未然偶然看到了研究所最危险的实验体——那面能吞噬记忆的智能镜。

为了保护妹妹，她自愿进入镜中世界，用涂鸦本构建出无数循环来困住瘟疫。而傅霖白和顾泽西追着她闯入，最终所有人都迷失在层层嵌套的记忆迷宫里。

星光渐渐褪去。甘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破败的实验室里，窗外是真实的夜空。身后传来咳嗽声——傅霖白扶着苏醒的林未然坐起来，而顾泽西正在检查墙上的日历。

"我们只失踪了三天？"他难以置信地指着日期。

林未然虚弱地笑了："镜中时间流速不同......"

她的话没能说完。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员冲了进来。为首的男子摘下防护面具，露出一张与顾泽西有七分相似的脸——

真正的顾临渊。

"你们......"他的目光扫过四人锁骨处的枫叶印记，声音颤抖，"真的回来了？"

甘雨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实验台。那里放着一面普通的化妆镜，镜面已经碎裂。而在无数裂缝中，隐约可见一丝紫光正在消散。

她握紧林未然的手，轻声回答：

"我们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