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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沿途周刊

第四天:都柏林·黑啤与面包的密语

黎明的渡轮像一把钝刀切开爱尔兰海灰绿色的皮肤。周艳景裹紧风衣站在甲板上,看着都柏林港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起重机如同沉睡的钢铁长颈鹿,红色灯塔像一根插在海里的蜡烛。

“知道为什么爱尔兰咖啡要加威士忌吗?”来津泽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纸杯,“1943年有个厨师为了安慰滞留在机场的美国乘客发明的——酒精能让人忘记爱尔兰的阴冷天气。”

施永报从船舱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脸色发青:“我再也不相信你说‘渡轮很平稳’这种话了...”

利菲河泛着铅灰色的光,两岸的乔治亚风格建筑被雨水冲刷得色彩明艳。他们拖着行李走过半便士桥时,桥身上的爱情锁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先去民宿放行李,”来津泽查看着手机地图,“然后直奔健力士酒厂。下午三点有场面包制作工坊,我预约了位置。”

周艳景的笔记本被河风吹得哗哗作响,最新一页上画着啤酒花和麦穗的简笔画,旁边写着:“爱尔兰苏打面包——没有酵母的奇迹?”

 

健力士仓库像一座巨大的啤酒教堂。七层楼的圆形玻璃中庭里,悬浮着世界上最大的啤酒杯模型,阳光透过琥珀色的玻璃,在地上投下蜂蜜般的光斑。

“1759年,阿瑟·健力士签下一份9000年的租约,”导游指着墙上的羊皮纸复制品,“每年租金45英镑。他说‘我可能活不了那么久,但我的啤酒可以’。”

施永报的镜头追随着铜质酿酒锅上流动的光影:“这些设备像蒸汽朋克电影里的道具。”

在顶层的重力酒吧,周艳景学着别人将黑啤分两步倒入特制酒杯——先倾斜45度倒至三分之二,静置110秒让氮气泡沫沉降,再竖直倒满。完美的黑啤应该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泡沫层如同奶油般绵密。

“尝尝看,”红胡子酒保眨眨眼,“都柏林的黑啤比其他地方更新鲜,因为我们直接从地下管道输送。”

第一口像吞下一块液态面包,烘焙大麦的焦香之后是细微的咖啡和巧克力余韵。周艳景望着窗外360度的都柏林全景,忽然理解为什么爱尔兰人把喝黑啤称为“taking the sacrament”——这确实像某种宗教仪式。

“看这个,”来津泽指着杯壁上的泡沫痕迹,“爱尔兰人叫它‘蕾丝’,完美的蕾丝应该从杯顶延伸到杯底。”他掏出手机拍下自己的杯子,“我要发给东京的精酿啤酒师朋友,嫉妒死他。”

施永报却把相机对准了人群——白发老人颤巍巍地举杯,年轻情侣鼻尖上的泡沫,穿绿色球衣的球迷高唱《The Wild Rover》。阳光穿过黑啤,在他取景器里投下琥珀色的滤镜。

 

下午的面包工坊藏在圣殿酒吧区一栋鹅黄色的小楼里。厨房墙上挂满古旧的烘焙工具,长木桌上摆着粗陶碗和橡木擀面杖。系着亚麻围裙的面包师莫琳有火焰般的红发,说话时总带着唱歌般的上扬尾音。

“苏打面包是饥荒时期的智慧,”她往面粉里挖了个坑,“没有酵母?没问题!我们用小苏打和酸奶油反应产生气泡。”

周艳景揉着面团,感受面粉在指尖逐渐变得柔滑。这与法国面包的精确截然不同——莫琳随手撒下一把燕麦,又倒了点不知名的黑色粉末。

“这是什么?”施永报警惕地问。

“海藻粉,”莫琳大笑,“我的秘密配方!爱尔兰四面环海,连面包里都应该有海的味道。”

当棕色的面团被送进烤箱时,莫琳端出早上烤好的苏打面包,搭配手工黄油和野生黑莓酱。面包外壳硬得像爱尔兰农夫的手掌,内里却像云朵般蓬松。周艳景咬下一口,粗糙的质感让人想起石器时代的食物,但越嚼越能尝出小麦的甜味。

“配黑啤最棒,”莫琳给每人倒了小杯黑啤,“面包和啤酒是孪生兄弟,都是用大麦变的魔术。”

来津泽突然指着窗外:“看!”一只红狐狸正溜过小巷,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香肠。施永报冲到窗边,却只拍到一条火红的尾巴消失在垃圾桶后。

“都柏林的狐狸比狗还多,”莫琳见怪不怪,“上周有只偷走了我晾在窗台的熏鲑鱼。”

烤箱计时器响起时,整个厨房弥漫着让人心安的香气。周艳景捧着自己烤的面包,外壳上刻着的十字裂开成微笑的形状——传说这是为了让魔鬼逃出去,但莫琳说其实是为了让热气流通。

“带些都柏林海湾的盐走吧,”临别时莫琳塞给他们一个小布袋,“撒在面包上,你们就能尝到爱尔兰的海风。”

 

傍晚的圣殿酒吧区像被注入威士忌的血管。每间酒吧都传出不同的音乐——凯尔特小提琴、民谣吉他、手风琴伴奏的古老歌谣。他们挤进一家名为“The Cobblestone”的小酒馆,里面正在举办即兴音乐聚会。

“这是真正的‘seisiún’,”来津泽兴奋地低声解释,“音乐家们随便聚在一起演奏,没有排练,全靠默契。”

角落里,白胡子老人用骨制拨片弹奏着竖琴,穿格子裙的少女轻敲羊皮鼓,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闭眼吹奏锡哨,音符像透明的气泡漂浮在吉尼斯黑啤的海洋上。周艳景的录音笔放在木桌上,悄悄收集着这一切——橡木桶的碰撞声、靴子踩踏地板的节奏、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

施永报点了传统炖牛肉,浓稠的肉汁里胡萝卜和土豆炖得软烂,上面浮着一层香草。“这味道...”他皱起眉头,又舀了一勺,“奇怪地熟悉...”

“吉尼斯炖肉,”邻座的老渔夫咧嘴一笑,露出三颗金牙,“秘密是在炖锅里倒半品脱黑啤。我奶奶的配方里还加了黑糖和橙皮。”

音乐突然变得欢快,几个顾客开始即兴舞蹈。周艳景的脚不自觉跟着打拍子,突然明白为什么爱尔兰人能在饥荒和战乱中幸存——他们的灵魂里住着永不熄灭的音乐。

“明天去阿姆斯特丹,”来津泽查看着手机,“荷兰人吃生鲱鱼的方式可能会吓到你们——直接拎着鱼尾仰头吞下去。”

莫琳送的苏打面包还躺在周艳景的背包里,散发着淡淡的海盐气息。她的笔记本上新增了一段:“都柏林的味道是烘焙大麦的焦香,是海盐在舌尖的刺痛,是百年酒馆木地板渗出的音乐。健力士泡沫上的蕾丝图案,或许就是这座城市写给味蕾的情书。”

深夜回民宿的路上,他们路过亮着灯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月光下,一个流浪汉正用长笛吹奏《Danny Boy》,音符在哥特式尖塔间盘旋。施永报悄悄放下相机,只是站在那里听完了一整首。笛声停止时,流浪汉向他们举了举破旧的帽子,帽檐上别着一枚小小的三叶草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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