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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沿途周刊

第十天:慕尼黑·啤酒与烤肘的狂欢诗篇

从里斯本飞往慕尼黑的航班上,周艳景梦见自己掉进了一杯巨大的啤酒里。醒来时,舷窗外阿尔卑斯山的雪峰正泛着晨光,像浮在云海上的白色岛屿。

“刚好赶上啤酒节最后三天,”来津泽兴奋地翻着日程表,“八百万人,七百万升啤酒,还有…”

“…无数个醉醺醺的德国人,”施永报接话,揉着发酸的脖子,“希望我的相机防抖功能够强。”

飞机降落在慕尼黑机场时,周艳景注意到连行李转盘都设计成啤酒桶的形状。取行李的德国人个个身高超过一米八,像移动的橡木桶般沉稳有序。

“看那个,”施永报指向一个穿皮裤戴羽毛帽的老人,“典型的巴伐利亚装扮,像从《海蒂》里走出来的。”

机场大厅里飘着pretzel(椒盐卷饼)的香气。周艳景买了一个还温热的,掰开时粗盐粒像小钻石般簌簌落下。“第一口德国味道,”她对着录音笔说,“麦香、碱水、盐的完美三角关系。”

 

特蕾西娅草坪上的啤酒节会场像一座突然出现的童话城。十四座巨型啤酒帐篷如同彩色积木,摩天轮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尽管才上午十点,已经有穿传统服装的乐队在演奏,铜管乐器的声音在冷空气中格外嘹亮。

“我们订的是Hofbräu帐篷,”来津泽领着他们穿过旋转木马,“最古老也最热闹的一个。”

帐篷内部像中世纪骑士大厅——长木桌,彩带装饰,能容纳五千人的空间里回响着欢快的进行曲。穿蓝白格子裙的女侍者单手托着三升装的啤酒杯穿行,轻松得如同拿着羽毛。

“Prost!(干杯)”邻桌的德国大叔热情地和他们碰杯,啤酒泡沫溅到他的八字胡上也不在意,“你们必须尝尝烤猪肘!”

当那个装甲车大小的烤猪肘端上桌时,周艳景倒吸一口冷气——表皮金黄酥脆得像琥珀,刀叉切下时发出令人愉悦的碎裂声。肉质却柔嫩多汁,脂肪层在口中化作浓郁的肉香。

“知道为什么这么好吃吗?”德国大叔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解释,“先用啤酒腌制24小时,再慢烤两小时。每一口都是巴伐利亚的精华!”

施永报已经灌下半升啤酒,脸颊泛起红晕:“这啤酒…像液态面包!”

“遵守1516年纯净法,”大叔骄傲地拍着桌子,“只用水、大麦芽和啤酒花。我们德国人连酿酒都像做科学实验!”

帐篷中央的舞台上,乐队突然奏起《Ein Prosit》,全场五千人同时举杯站立,歌声震得吊灯摇晃。周艳景的录音笔差点被声浪掀翻,忠实地记录下这令人震撼的声场——低音号、跺脚声、酒杯碰撞和豪迈的合唱,完美混合成啤酒节的灵魂之声。

 

下午的会场变成了欢乐的泥沼。雨水和洒落的啤酒在草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却丝毫不减人们的兴致。施永报的镜头捕捉到无数画面——穿Dirndl裙的姑娘们挽手跳舞,醉醺醺的商人领带歪到脑后,白发老奶奶认真啃着烤鸡腿,还有个婴儿在婴儿车里抱着mini pretzel啃得津津有味。

“看那个,”来津泽指向一个游戏摊位,“他们要挑战吃一米长的香肠!”

香肠摊的老板是个红鼻子壮汉,正用夸张的手势招呼客人。他的摊位招牌上画着各种香肠的解剖图——白肠、血肠、奶酪肠、咖喱肠…像一本德国香肠百科全书。

“必须尝尝白肠,”老板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们一盘,“传统吃法——去皮,蘸甜芥末,配pretzel和啤酒。”他做了个示范,香肠在他手中像剥香蕉般露出雪白的内心。

周艳景学着咬了一口,香肠细腻如奶油,芥末的甜辣与pretzel的咸香形成奇妙平衡。“为什么叫‘白肠’?”她好奇地问。

“因为19世纪时没冰箱,”老板大笑,“凌晨做好的香肠必须在教堂钟声敲响前吃完,否则会变质。所以慕尼黑人早餐就喝啤酒吃白肠——这就是巴伐利亚效率!”

雨突然下大了,人们却更欢腾了。某个帐篷里传出《Country Roads》的合唱,各国语言混杂在一起。一个穿皮裤的德国青年跳上桌子跳舞,啤酒杯在他头顶保持惊人的平衡。施永报拍下这幕时,自己也差点被卷入即兴的舞圈。

 

夜晚的慕尼黑老城像被雨水洗过的宝石。他们躲进一家百年老店Augustiner,木质内饰被烟熏得发黑,墙上的鹿头标本戴着小小的圣诞帽。

“尝尝这个,”服务生放下三杯深色液体,“Dunkel(黑啤),用山毛榉木桶发酵的。”

黑啤入口像液态的黑森林蛋糕,带着焦糖和坚果的香气。配菜的德国饺子(Knödel)大如拳头,切开后流出融化的奶酪。

“德国人做菜像做工程,”施永报切开烤鸭腿,“每样东西都有精确的规格。”

邻桌的老夫妇正在分享一份苹果卷,老爷爷小心地把奶油抹在每一层酥皮上。注意到周艳景的目光,老奶奶突然用英语说:“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1967年啤酒节。”她的眼睛在烛光中闪闪发亮,“他当时喝多了,把求婚戒指掉进了啤酒杯里。”

“那你找到了吗?”周艳景问。

老爷爷哈哈大笑:“她喝到杯底才发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结婚照上她看起来有点醉醺醺的。”

雨声敲打着古老的玻璃窗,室内的温暖与窗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周艳景的笔记本上新增了一段:“慕尼黑的味道是啤酒花中的数学精确,是烤猪肘脆皮下的柔软内心,是雨中狂欢的纯粹快乐。巴伐利亚人用一升装的酒杯盛放热情,用铜管乐的音量衡量幸福。”

回酒店的路上,他们经过市政厅广场。哥特式钟楼上的玩偶正在报时,骑士们转着圈比武。雨已经停了,月光照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像撒了一层盐。施永报突然停下,拍下月光中三人拉长的影子——这次中间是举着pretzel的来津泽,周艳景和施永报的影子在两侧举着啤酒杯和相机,像一组奇怪的三位一体雕像。

“明天去布拉格,”来津泽查看着手机,“从啤酒的狂欢到捷克人的忧郁。”

广场角落里,一个街头艺人开始演奏手风琴,旋律忧伤又温暖。周艳景想起啤酒节上那个德国大叔的话——“我们喝酒不是为了忘记,而是为了更清楚地记得。”慕尼黑的味道,原来就是这种矛盾的统一——精确与放纵,工程与艺术,全部融合在那杯金色的液体里,在每一次“Prost”的碰撞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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