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天:杜布罗夫尼克·亚得里亚海上的珍珠盛宴
从华沙飞往杜布罗夫尼克的航班上,周艳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银色的海鱼。醒来时,舷窗外亚得里亚海的蓝色让她屏住呼吸——那是一种与波罗的海完全不同的蓝,更明亮,更透明,像液态的宝石。
“达尔马提亚海岸有‘世界上最美丽日落’的称号,”来津泽望着窗外的群岛说,“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最后一站吗?”
飞机降落在狭小的机场跑道时,施永报紧抓扶手:“我们是要直接冲进海里吗?”但飞行员稳稳地停在了跑道尽头,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看那个,”周艳景指向行李提取处的壁画,“《权力的游戏》里的君临城!就是在这里取景的。”
出租车上,司机放着传统的Klapa多声部合唱,男声的和声如海浪般起伏。盘山公路一个转弯后,杜布罗夫尼克的橙红色城墙突然出现在悬崖上,在阳光下像一颗浮在海面的巨大石榴。
古城入口的派勒城门前人潮涌动。他们拖着行李穿过吊桥,十六世纪的石拱门下,街头艺人扮成中世纪骑士敲着鼓。鹅卵石街道被无数脚步磨得发亮,反射着蜜糖般的光泽。
“先解决这个,”来津泽指向一家小店门口悬挂的熏火腿,“pršut(达尔马提亚熏火腿),用海风和山地草药熏制的。”
薄如纸片的粉红色火腿带着大理石纹路,入口咸香中有一丝甜味,脂肪在舌尖化开如阳光下的雪花。店主是个晒得黝黑的老头,他切火腿的刀工像外科手术般精准。
“吃pršut要配这个,”他倒上三杯深红色的Dingač葡萄酒,“我们家族葡萄园就在半岛南坡,每天享受16小时日照。”
葡萄酒入口如浓缩的地中海阳光,单宁柔和得令人惊讶。周艳景的录音笔放在木桶上,悄悄收集着刀切火腿的沙沙声、游客的惊叹和远处港口的汽笛。
“城墙!必须上去!”施永报已经跑到阶梯前,相机包像兴奋的小狗般在他背后跳动。
两公里长的古城墙像一条石制项链,将红屋顶的老城紧紧环抱。他们沿着狭窄的步道攀登,每一步都是全新的视角——碧蓝的海湾、橙红的瓦顶、修道院的青灰穹顶,全部沐浴在透明的光线中。
“看那边,”来津泽指向港口,“那就是洛克鲁姆岛,《权力的游戏》里的魁尔斯城。”
一个卖传统绣花帽的老妇人坐在城墙转角处,她的皱纹里藏着整个亚得里亚海的故事。“我小时候,”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这城墙是禁止游客上的。我们偷偷爬上来,像小山羊一样蹦跳。”她指了指远处山上的十字架,“现在你们可以随便走,但别忘记1991年炮弹留下的伤疤。”
周艳景这才注意到某些屋顶颜色略新,墙上偶尔有修补的痕迹。老妇人递给她一顶绣着金色花纹的白帽子:“遮阳用。我们达尔马提亚的太阳,能把英国佬烤成龙虾。”
正午时分,他们找到城墙上一家小咖啡馆。冰咖啡装在铜壶里,配着一块菱形的Ravijaja蛋糕——层层酥皮夹着杏仁奶油馅。“这是奥斯曼帝国留下的礼物,”店主眨眨眼,“就像我们的咖啡文化。”
从高处俯瞰,古城像一块精心切割的蜜糖蛋糕,而亚得里亚海是它融化的蓝色糖霜。周艳景的笔记本上新增了一段:“杜布罗夫尼克的味道是海风腌制的时光,是悬崖葡萄园浓缩的阳光,是酥皮层层叠叠的历史记忆。这座城市像一颗被海浪打磨千年的珍珠,坚硬外壳下藏着柔软光辉。”
午餐在港口边的Konoba餐厅,石拱顶下凉爽如洞穴。侍者端上一盆冒着热气的大锅:“brudet(达尔马提亚海鲜炖),今天早上抓的鱼和贝类。”
浓稠的番茄汤汁中,各种海鲜如宝藏般半隐半现——章鱼触须、青口、蛤蜊、不知名的银色小鱼。配菜的玉米糊(Palenta)金黄如沙滩,用来蘸取汤汁堪称完美。
“吃这个要遵循达尔马提亚法则,”邻桌的渔夫竖起三根手指,“第一,用面包擦干净盘子;第二,舔手指不丢人;第三,必须配本地白葡萄酒。”
正当他们大快朵颐时,港口突然传来欢呼声。一群孩子跳进海里,像一群欢快的海豚。餐厅老板大笑:“这是我们的传统——吃饱了就要跳海消化!”
施永报已经脱掉T恤冲向码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扎进碧蓝海水。周艳景和来津泽对视一眼,也加入了这场即兴的海泳派对。咸涩的海水洗去旅途疲惫,周艳景浮在水面,看着悬崖上的古城墙在阳光中闪耀,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里被称为“亚得里亚海的明珠”。
黄昏的洛克鲁姆岛上,孔雀在松林间漫步。他们找到一处面西的悬崖,铺开野餐布,上面摆着市场买来的橄榄、奶酪和面包。夕阳将海水染成金红色,远处杜布罗夫尼克的城墙开始亮起灯光,像一串被点亮的珍珠项链。
“最后一顿晚餐,”来津泽打开一瓶Prošek甜酒,“用达尔马提亚风干葡萄酿的,像液态的阳光。”
酒液金黄浓稠,带着无花果和蜂蜜的香气。配酒的是一块Rozata布丁,焦糖酱在瓷杯中晃动如微型的海浪。
“明天就要结束这趟旅程了,”周艳景轻声说,她的笔记本已经写满大半,“从巴黎的可丽饼到这里的海鲜…”
施永报突然指向海面:“看!”一群海豚正在落日余晖中跃出水面,银色的背鳍划出完美的弧线。他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这神奇的一刻——海豚、夕阳、悬崖上的三人剪影,以及远处如梦境般漂浮的古城。
回程的渡船上,月光为海面铺上银色的小路。周艳景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杜布罗夫尼克的味道是海水蒸发后的盐晶,是悬崖葡萄藤挣扎出的甜美,是古老石墙守护的温柔记忆。亚得里亚海将这味道千年如一日地腌制,直到成为这颗星球上最珍贵的滋味之一。”
老城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随波浪轻轻摇晃。施永报没有举起相机,只是让这画面烙印在视网膜上。海风吹乱了三人的头发,带着海盐和迷迭香的香气。周艳景想起城墙老妇人的话——“别忘记那些伤疤。”杜布罗夫尼克的味道,原来就是这种坚韧的温柔——战火与和平,创伤与治愈,全部沉淀在这片透明的海水里,在每一口海鲜炖中回响。